这个有着近三十年历史的“城”,有着不同的职能区划,有老区有新区,更有其自身的生态系统,资金与茶叶在这个城里与空气同等重要,必须时刻存在以及流通,而活动在里面的人,尤其是茶商,更像风儿,究竟是风儿搅动空气形成了流通,还是空气流通形成了风儿,这更像个哲学问题。但是可以确定的是,茶叶、茶商、资金是这个生态系统里最重要的环节,一旦有变,必然引发震荡。关联这一切的链条正是两个字:利润,这与带着感情色彩的“铜臭”二字无关,这是一个健康发展的实体市场唯一的终极目标。因为目标明确,走进芳村,你会觉得一切都很直接,建筑很直接,没有多余的修饰,但那些简单到简陋的档口里或许正卧虎藏龙;交流方式也很直接,需求、供应、利润、成交与否,没有人愿意浪费时间和你云里雾里绕山绕水。这座城里有它常变常新的生存法则。
芳村的生态系统在近十来年里发生了许多变化,引发这些改变的,经过抽丝剥茧后竟然发现是普洱茶。对比十几年前芳村茶叶档口里摆放的茶品就会发现,那时随处可见的铁观音、乌龙茶,如今早已被普洱茶取代。整个芳村,商家过万,主营普洱茶的已经超过60%,而涉及普洱茶交易的几乎达到99%。那些老茶商们还清楚地记得,十多年前,普洱茶不过是他们经营项目中的边缘产品,进货价格便宜,利润也低。可是,现在,普洱茶成了芳村最容易赚快钱、最能够意外大赚的商品。有高额的利润,趋利者蜂拥而进,伴随着普洱茶的复兴,芳村茶叶市场的扩张速度空前迅速。从八十年代在石围塘火车站铁路沿线自发形成的散乱茶叶集市到2001年才建成的具有现代市场规模的南方茶叶市场,经过十几年的扩张,我们叫“芳村茶叶市场”的地方,已经是近二十家有独立法人的茶叶市场的集群了。
普洱茶改变了芳村传统的茶叶经营模式。在普洱茶兴起之前,茶叶只是消费品,客户来芳村买茶叶,不是个人消费就是为茶楼、饭店、茶叶零售店的批发,再不然就是出口,这些最终都是很快走向被消耗。因为茶叶贵新啊,绿茶、红茶的最佳品饮期不超过一年,铁观音还得用冰箱保存,所以茶叶生意的运转是基于“被消耗”的,茶叶的生产量也是根据需求量来确定的。
可是普洱茶不同,因为可以存放,而且越陈越香,今年卖不掉,放上几年再卖还很可能会涨价,持有以期升值,再在合适的价位放出,普洱茶意外具备了期货的特性。当许多人发现了这一点之后,普洱茶就有了和其他茶类不一样的生命历程,它从出厂开始就不是直奔“被消耗”而去,所以产量可以大于消费需求量,剩下的部分都会被存储。它还可以被不断倒卖,从甲茶商卖给乙茶商再丙、丁……也有可能自家卖出的茶不久后又被自己用更高的价格回收。很多时候一批茶出厂之后已经交易过无数次,但那批茶还停留在芳村内,哪怕是走出芳村去到省外也很有可能会回流到芳村。茶叶的流通模式在芳村起了变化,从过去的由中心向外辐射变成因炒作普洱茶而形成的内循环。当然,这样的内循环不代表芳村茶叶流通模式的全部,但在普洱茶炒作的时期,这样的模式显得有些甚嚣尘上。
除此之外,被改变的还有茶商的职能,过去,生产商只需要做好产品,销售商只需要做好营销,大家各司其职,一切看起来都比较有序。但是自从古树纯料茶的概念在普洱茶领域兴起之后,山头古树茶原料的价格也在轮番上涨,尤其是热门山头,如老班章、冰岛、易武等地的古树原料涨势凶猛,价高者得。几乎不可能有任何企业可以完全垄断整个山头的原料。想要做古树纯料茶的茶商们不可能再像过去那样,直接向大厂订货就行了。鉴于古树茶和台地茶价格悬殊,利益驱使之下茶农难免掺假混拼,所以,原本在芳村档口搞营销搞流通的茶商们迫于无奈,只得放下手中的生意,不辞辛劳跑到云南的茶山上,充当起了毛料收购商,生产监督者,甚至还要自己亲力亲为从事生产,很多人一呆就是数月之久,似乎只有这样,他在销售的时候才能理直气壮地说:“我的茶是某某山头的古树纯料。”
在这个过程中,实力弱的茶商一般收收毛料,找个小茶厂代加工,实力强的茶商则会建工厂,在茶山建初制所。芳村的茶商直接跳过生产商,让自己集生产、销售于一体,这里暴露出的是普洱茶正处于成长期凸显的整个行业的信任危机,以及普洱茶的低门槛。在芳村,哪怕是个单打独斗的个体户,只要有兴趣,就可以在春茶上市的季节,把档口的生意交给亲信打理,自己跑到茶山收个几百公斤原料,在小圈子里卖得风声水起。从食品质量安全的角度来看,这些小户做的茶一般是没有问题的,甚至远好过大厂货,但是从整个大市场来看,茶商的职能变得多元,我听一些传统做流通的茶商就抱怨:“个个都跑到山上做茶了,搞得我们做流通得很难做啊!”因为原料抢夺战所带来的是资源的分散,一分散大家势均力敌,在这个领域谁都没有绝对优势,那么对于整个产业的提升便缺乏领军者。
人类历史的规律就是分久必合,合久必分。芳村正在被普洱茶改变着,无论变得怎样,只要能产生利润,在芳村就能够以最合理的方式存在。有市场无形的手在调控着,我们也只能冷眼旁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