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节去了斯里兰卡,一个清净的佛国。由泰米尔猛虎组织挑起的可怕战争结束并不久,百废待兴,除了中国人建设的科伦坡机场高速,道路和咱们上世纪80年代的情形相似,但车却极多,堵车是常事。百姓不富裕,据说茶园的采茶工人,在烈日下劳作终日,每天也不过赚三四美元。或许是奉佛的人居多,人们脸上都随时漾着微笑。日子可以过得很慢很慢。任何一个树荫下,都有当地居民安静地坐着,聊天或是看天。
饶这么着,在把我们震惊了的丹布勒石窟寺里,在曼妙而安详的佛陀面前,一位兰卡的朋友指着色泽依旧灿烂华美的金身、宝冠、璎珞、丝袍,不带一丝笑容地说:你们看,最美的佛像和壁画是两千年前和一千多年前的,年代越接近现在,工艺就越粗糙。现在的人们都是“刷”地一下就做完了,不像从前,耐心而虔诚,可以用几年甚至一生,去塑一尊佛,去做一件事……
他没有去过中国,在敦煌石窟、龙门石窟、炳灵寺石窟、克孜尔石窟……和丹布勒一样,那一眼又一眼的石窟,也都隐藏着无名艺术家们终其一生绘就的满壁丹霞。粗衣陋食、孤苦无依的他们,一笔一笔绘出佛陀在黑暗中神秘而安详的微笑,还有妩媚动人的菩萨,绝艳惊人的度母,谦卑礼佛的国王王后,让妙相庄严与灵动飞扬融而为一,那温暖的光芒烛照了苦难的人生,淡漠了狰狞的历史。当年的一切甚至连史册上的文字都湮灭难寻时,神灵的衣袂依然飘飞,微笑还凝在嘴角,两千年前的画笔细细点出的颜色还鲜艳如昨……那些石窟,有如一双双永不瞑目的眼睛,瞪视着浮躁的今人,似乎随时都有悲凉曲折的故事、更有凝神安心的大智慧从中溢出。
这样的曼妙宝相,似乎只属于古时。不光是斯里兰卡或中国,在世界的任何角落,人们以虔敬之心安静而从容地做好一件事,都成了吉光片羽,难乎其难。
除了参观古迹,在斯里兰卡,所有中国游客都热衷于大量购买锡兰红茶,其品质据说已有世界第一美誉。拎着沉重的大包茶叶过关时,有几分赧然:咱们大中国不是茶叶故乡吗?当年老外不就为了中国茶的那缕清香和中国丝绸的那分缠绵,拼了老命也要从丝路千山万水运回去,装点自家的品位吗?翻翻历史就知道,斯里兰卡茶叶的崛起,还是晚近这一两百年,且和中国茶叶的式微辗转相关。大清的闭关锁国,中国茶难以得到,洋人们遂在殖民地印度大量种植茶叶,后来,他们在斯里兰卡的山中试种咖啡失败,偶一植茶却大获成功。斯里兰卡眼下15%的GDP,都仰赖茶业。
参观茶场,中国人听到最多的一个形容词,是“安全”,礼佛的人,做茶也不敢造次。有国内同去的朋友,懂茶,叹息说,光是没有农药残留这一条,就把中国茶打败了。
做好一件事,已是很难。那么,底线能否是不把一件事刻意地做坏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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