志业与职业不同。把卖茶当做职业,卖茶养家糊口,本质上与卖白菜没有区别。与个人喜不喜欢茶没有关系,与自己愿不愿也没有关系,职场讲职业精神,讲底线。但把茶当做志业就不同,在养家糊口的同时,也把个人兴趣爱好延续,有一种舍我其谁的传授精神,有一种百折不挠的推动毅力,不追求付出与回报关系。
在成为茶人之前,你可以是任何一种人。在爱上茶之前,你可以爱任何一种饮品。
可一旦成为茶人,其他身份就会自动隐退。一旦爱上茶,其他饮品就会退为次要位置。
比起酒来,我更爱茶一些。比起酒鬼,我更钟意茶人。
茶人是个人志趣的结果,自我认可优先于其他人认可。这就避免了在漫长的岁月里,免于入错行的无限感慨。茶人首先要深信,开着一家年赚10万的小店,与一位年赚10亿的地产老板坐在一起,毫无挫败感,他相信禅茶一味四个字,比利润表看起来更顺眼。在价格与价值之间,选择价值。
茶农是由农民专业化而来,他们出生在茶乡,伴随与侍奉茶一生,就是茶人么?不一定。
就像一个人在寺院长大,没有剃度就算不得出家。陆羽在寺院长大,但没有人称呼他为僧人。慧能得到象征心法的袈裟时,只是寺院的旁听生,5年后他才在另一个寺院受戒出家。守着一亩三分地的一辈子的茶农不是茶人。
同样地,自然会有人问询茶商是不是茶人?比起茶农来,茶商对茶的了解更为专业。也是消费者日常接触的对象,可以说大部分茶的知识都由茶商在普及。尽管如此,我的答案还是一样,有志业的茶商才是茶人。茶业有今天繁荣的局面,全赖茶商一代又一代的推动。
在陆羽的生活的唐代,茶首次成为征税对象,国库仰仗茶叶生意,茶马古道、茶马互市带来了边境的繁荣与融合,茶商可谓居功甚伟。美国人威廉·乌克斯在《茶叶全书》里说,陆羽是受茶商委托写了《茶经》,这份伟大的商业计划书带来最直接的影响就是,就在唐代陆羽就被封为茶神,与陆羽崇敬的厨神伊尹并列在一起,而在民间的茶桌前,陆羽被做成茶宠的形象,终日受茶水的洗礼。
奉行实用主义的美国人有这样的想法并不奇怪,在他们看来,卖茶与卖知识也没有太大区别。马克思·韦伯就曾告诫德国人,不要把教师拔高化,教师不是领袖。“美国人对站在自己面前的教师的观念是,他卖给我他的学问和方法,为的是赚我父亲的钱,就像菜市场的女商贩向我母亲兜售卷心菜一样。”
茶师是不是茶人?茶师,泛指那些有文化,有技能,有职称的老师,他们有教授、茶艺师、评茶员、制茶工程师以及茶遗传承人等等,他们有着专业的茶知识与技能,会讲、能写、懂泡、精制,这总得是茶人了吧?我觉得也不一定,依旧要看其人是否以茶为志业。
我见过不少写茶文化的教授,根本不喝茶。而有些茶艺师,连《茶经》第一篇都没有读完。至于说制茶技能以及泡茶技能乃至品鉴技能层面的人,大部分都无法从茶那里获得可以分享的知识。如果继续举陆羽这个例子,势必会引来不必要的麻烦,他毕竟是千古第一人。我们可以就近谈谈其他人。
比如吴觉农。他早年留学日本学农学,对茶学感兴趣,后来写文著书,以证实中国是世界茶原产地为起点,以复兴中国茶业为使命,撰写《中国茶业复兴计划》到《茶经述评》,后创办茶叶学校,以及中茶公司,以文化、教育和实业兴邦。
吴觉农有很多志同道合的茶人朋友,胡浩川、冯绍裘、蒋芸生、方翰周 王泽农、陈椽、庄晚芳、李联标、张天福等等,因为他们的努力才使得茶业再次兴盛。
在任何一个族群,超级符号都是由最杰出的那群人触发的。茶人向这个超级符号靠近,寻找自我认同与归属的时候,已经完成了立志。陆羽立志成把陆子茶发扬成与伊尹的尹公羹相媲美的饮品,他做到了。
而这样的感召以及使命,对个人而言,就像宗教上洗礼、受戒,世俗中的成年礼、开学礼、婚礼,意味着个人的机遇,以及我们无法了解的命运。
陆羽一生写过很多作品,唯有《茶经》传世。陆羽一生长于僧房,混迹于戏台 ,有着才子的声誉,得过天子的诏书,有着隐者的骄傲,可是最后,他为世人所追寻与认可的,就是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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