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国茶道审美文化的最显著特征之一,即乃虚静之美也。
追溯历史,早在先秦时代,诸子百家对于虚静之说,就曾经有过种种论述,云:致虚极,守静笃,万物并作,吾以观其复……虚静恬淡寂寞无为者,天地之本也……虚静之说,本是根底于道家的审美学说。虚者,即虚无之谓也。就大处来说,天地本是从虚无而来,万物本是由虚无而生。至于就小处来说,即如我国道审美文化中的这个虚静之美,其“虚”与“静”之间的辩证关系则亦不例外。这就是说,静乃始于虚也。有虚才有静,无虚则无静。虚静之间的辩证关系之真谛,即在于此。
中国茶道的虚静之美,极富我国传统审美文化的特色。比之日本“道四规”中所言的枯寂之美,亦称沉寂之美、静寂之美,两者有着本质上的差异。这是因为,日本道文化属于禅道文化,亦即佛门文化的性质。故尔就日本道来说,他们在事操作的程式中,在道审美的过程中,其一招一式,一举一动,都需要表达佛门的教义并教规。这就正如日本禅师寂庵宗泽所说的那样:意即禅意也,因此舍掉禅之外,就没有意;不知道禅味的话,也就不知道味。这证明,日本道就其本质来说,它只不过是一种禅道模式。他们奉行的道美学,则是禅味至上主义的禅道美学,始终至虔至诚地追求充满禅道理念的枯寂之美。所以,就日本道来说,他们很难体悟中国道的虚静之美。试想,若让心界的全部空间充满宗教的教义、教规,针插不进,水泼不进。如此境况,怎能有感悟道的虚静之美可言呢。当然,日本道的宗教信仰,本是无可厚非的。这里作出两种不同性质的道审美文化的比较,旨在说明因两国国情的不同,因而彼此在道审美文化方面亦殊有差异。正视这一点,则更有利于彼此之间开展道文化交流,便于求同存异,取长补短。
关于中国茶道审美文化中的虚静之说,对于日常品茗审美而言,并非空泛,仔细品味,有助于在品茗生活中更好地获得审美感悟。其实虚静之说并不玄奥,只需明白一点,即静乃始于虚也,在内心世界的空间里,在受到外物之苦时,在品茗审美之前,需把心灵空间的挤轧之物、堆垒之物,尽量排解开去,静下神来,定下心来,开始走进品茗审美的境界,静静领悟之色、之香、之味、之形的种种美感,以及赏鉴道文化生活中的择器之美、择水之美、择侣之美、择境之美。这一切,不正是属于虚静之美的境界么?
由此可知,历代诗人兼人在从事咏的创作生活中,在道审美的感悟并吟咏中,自然皆离不开亦虚亦静的精神氛围与精神境界。尤其当心灵世界的静氛形成之时,则更给道审美感悟并咏创作营造了最佳契机。禅有禅悟,有思。就道审美与咏创作来说,悟出思,悟出情,悟出的是不失氛的灵气,悟出的是不失韵的美感,这一切皆跟所谓禅悟迥乎其异。需知,由悟而升华,即堪达于无穷美妙的艺术境界,甚至达于像卢仝在《七碗诗》中所讴歌的那般如梦如幻,如恍如惚,如通仙灵,如御清风的诗性境界。这正是中国道及其审美文化,包括虚静之美所达到的一种最高精神境界和艺术境界。
或问,这虚静之“静”,是不是意味着自始至终需“静”得鸦雀无声,需“静”得肃穆庄严,如日本道那般地枯寂呢﹖当然不是这样。中国道审美文化中的虚静之说,实质上是指心灵世界的虚静,至于外界环境的宁静,兼顾即可。只要自我心灵不失虚静,则茗叙也罢、说笑也罢、听曲也罢、赏戏也罢,在啜茗中兴之所至,或则朗吟,或则放歌,或则手之舞之、足之蹈之,皆无不可。无怪蜀都一带馆,历来盛行摆龙门阵,那就叫做静中有闹,闹中有静,雅中有俗,俗中有雅。我想,这可以说是虚静之美的一种动态样式,动态风貌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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