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器为茶之父”,这句话究竟出自何处,我记不起来了,但好器能提升茶的香韵,却是千真万确的。说“器”是茶之父,想来是因为它为茶提供了一个良好的冲泡和品饮空间,就好像慈父为儿女提供了一个优越的成长环境,让茶有更好的发挥。不过,我总觉得应该还有另外一种解释。
我品茶的时间并不长,但对器也还是有些要求的。譬如喝龙井,我就喜欢用透明的玻璃杯,看着茶在水中升腾、舞蹈,然后根在上、叶在下,一片、一片慢慢沉入杯底,就像天鹅湖里的四小天鹅一样美丽、诱人。这样一边欣赏着茶的姿态,一边闻着茶香,来品茶,其实心里早就有了定论,这就是“好器”给人带来的身心两方面的愉悦。
我有一把朱泥小壶,扁腹、阔口、努嘴。而且胎薄轻巧,出水流畅。泡出来的铁观音,香、醇、甘、滑,远胜于盖碗。这把壶还是四年前我初习茶时,师兄送我的。据说这种壶型是清代壶艺大师惠孟臣独创的,用来泡铁观音是再合适不过的了。说来也巧,这把壶配上师傅送我的汉白瓷小盏,总让人心旷神怡。而且一壶茶泡出来正好三盏,不多也不少,我常把它们排成一个品字,无论和朋友同饮,还是自己独品,都是一道风景。
后来我才知道,这壶叫“孟臣扁壶”,是清代制壶大师惠孟臣设计的,最适合泡铁观音了,看来师兄是知我的。这些年,这把朱泥的孟臣扁壶,一直都跟随着我,形影不离。我用它泡茶禅寺,传家宝,甚至魏十八。也许是好茶滋养的,小朱泥颜色越泡越红润、油亮,感觉就像多年的老红木被擦出了包浆一般。其实我这把壶,也是有来历的,它出自当代制壶名家王奋良之手。王奋良先生出生紫砂世家,是壶艺大师王寅春之孙,家藏好泥,手握绝活。怪不得小朱泥壶身光泽莹润,线条圆转流畅,配上我师傅魏月德的手工铁观音,那才叫“宝剑赠英雄,红粉送佳人”呢!
有时候我很唯心,甚至一直都感觉手工茶和手工壶一样,都是有灵性的东西,就譬如我的小朱泥和师傅的铁观音。记得刚开始泡茶的时候,我特别注重茶的感受,譬如水温,到底是90度好,还是88度合适?还有冲泡的速度、力度究竟该多大?还有就是是茶在壶里闷多久效果最佳?30秒?40秒?或者1分钟?但是渐渐地,我便不再教条,全凭自己的感觉来泡,泡出来的茶似乎更加鲜活。再以后就是信手拈来,连感觉都没有了,但泡出来的茶依然香、韵俱佳。有人说这是因为茶好,所以包容性强,无论你怎样任性,它都不会和你计较。这一点我不否认,可是不知为什么,离开了我的小朱泥,茶的心胸似乎就没有那么宽广了。因此,我就想着,莫不是小朱泥和铁观音已经形成了某种默契,可以不顾外界的干扰,自得其乐?因为每次当我将茶投入壶中,轻轻摇晃的时候,壶和茶总能撞击出悦耳的声音,就像一对久别重逢的恋人在窃窃私语;而每次注水的时候,茶叶总是在壶里兴奋地舞蹈、跳跃,无论水温如何,小朱泥给我的手感永远都是温温的、柔柔的,暖而不烫。相信茶也会有和我有同样的感受。
我总觉得,同样的茶,泡在小朱泥里,立刻就活了起来,含在嘴里也会多出一种韵味。难怪师兄常说,奋良先生捏出来的孟臣扁壶和师傅做出来的铁观音茶就像是绝配。这让我忽然想到了“器”和“茶”的相拥,这时候若是用“夫”来取代这个“父”字,是不是更为确切呢?我们也可以说,是壶为茶营造了一个新的家,茶入壶,就像是新媳妇进了夫家的门,茶泡出来好不好,就要看它们幸不幸福了。记得师兄曾告诫我,一把壶,只能容下一种茶,否则就会串味。就譬如我的小朱泥,就是用来泡师傅的铁观音的,其它茶若是泡下去,不仅会把茶糟蹋了,甚至连壶都被毁了。因为小朱泥的每一个毛孔里,都倾注了铁观音的香韵,因此就容不得其它味道。
因此,即便我倒下去的是白开水,但经过小朱泥这么一过,就能闻到铁观音的香、喝出铁观音的味、甚至品出铁观音的韵。因为它和早已和铁观音融为一体,化作一境了。
(责任编辑:茶小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