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实秋《睡》一文曾云:人在困了累了之后,眼皮一垂,一枕黑甜之中度过,乃如食色一般的自然,好像并不需要多饶舌。
但是,我们的传统却并不鼓励人多睡觉,尤其佛说在家戒法,特别指出“贪睡眠乐”为“精进波罗蜜”之一障碍,若心有挂碍,倒下去也只好辗转反侧。
这里就要说另一途径了——即困了累了之后,不需要红牛,也不需要这一枕黑甜,玩一把壶,啜几口老茶,斜靠竹椅,虽跳出被衾软暖,但肉体上到底放松了,任窗外风声细细,捧壶在手,先饱吸一口茶香,再饮一口茶汤,便觉一股太和之气遍布全身,提升醒脑,七窍才通。
爱壶爱茶之人想必十分的理解朱皇帝,有人评论这个不讲理的流氓皇帝,此举却是十分的人性化,当故事发生在某个困倦的午后或深夜,一切就都解释得通了。
及时雨算什么?口唇干涩、神思困倦之时的一杯及时茶,才是最妥帖的温柔。
“清欢有味是无能,闲爱孤云静爱僧。”平日里,终究是,甚至只能是凡茶俗汤的市面,唯有这简之又简、素之又素的一刻,才是真正属于自己的一晌贪欢。
如今新兴时代,捧着各种电子产品一目十行亦不失为一种排遣疲乏的法门,形形色色的新闻, 亦能开胃醒脾。但五花八门的信息到底鱼龙混杂,有那肝火旺的人不免郁闷纠结,乃至吹胡瞪眼,全是“剩余精力”的发泄。
而很多时候,玩壶独饮和沉默一样,是人生最为体己的时刻。世事多繁芜,唯案前风烟俱净。
一把壶,一盏茶,你可以看山是山,看谁是水,这次第,无思无忆,看不惯的事和看不如烟的人都可以暂时撇在一边,禅茶一味也可以不在乎,只想玩它个表里俱澄,只想喝它个汗流浃背,这样的日子就是日常。
笠翁《闲情偶寄》中说弈棋不如观棋,因观者无心得失。筋骨疲乏之时,还在计较得失,未免是“得不偿失”。
所以,我们需要干一件最小、最具体的小事,喝茶、玩壶,这些看似不足为外人道的东西向人们传递了一种信息,犹如擦亮了一盏生命的玻璃杯,足以使我们的心灵得到慰藉。
困了累了,玩壶喝茶,把心收敛起来,也无风雨也无晴,静定安详,波澜不惊,壶上的温度,让原本困倦的一刻带着周到的暖意,就这么什么也不说,什么也不想,暗自销魂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