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风说:中国人非常倾情地创造着壶,似乎是创造着自己。
“紫砂壶”名字就好,古代以紫为贵,天下的“紫禁城”,深宫称为“紫台”,祥瑞谓之“紫气”。
“紫砂壶”在唇齿婉转间,便有了既温暖又坚莹、既生动又典雅的品德。
它抛弃了媚俗的华美、轻浮的素养,于简意闲淡之间而深远无穷,沁漫着种种参不尽、辨不明的聪慧。
这让它,只会在某个正确的时间,正确的地点,等候正确的人。
等待被发现的过程里,亿年的浩大光阴被缩小到手中的一把壶,在窑火的淬炼中,巩固、忍受、恬然……都说百忍成金,金算什么?
它的刚烈也是它的脆弱,不容轻慢的高傲——坚硬、厚重中潜藏着锐利的锋刃,一旦被击碎,铩铩肃响,悚然心惊。
所以,执壶的人,必需有一颗冷静的心,不急躁、不犹疑、不徘徊,近似于一种慎独的态度。
慎独,是把眼光从终极绚烂的大千世界收回,投向对本身心灵精深华妙的观照。这是明代文人的生活态度,而紫砂壶,恰恰在有明一代,深受文人墨客的喜爱。
冥冥之中,诞生了某种玄之又玄的关联和隐喻,地道的中国式哲理。
离生活太远的东西,总让人有不盲目的隔阂感。紫砂不端架子,姿势谦逊,和时光、心情、日常紧紧捆绑在一同。
哪怕风尘再大,世味再淡,端起一把壶,就想起了“逍遥游”三个字。
玩壶,是一种“收梢”。青年好像一柄剑,亮出来示过众了,明晃晃的锋利和扎眼,是时候入鞘了,风烟净,干戈息,在不骄不躁之间,走向内心,完成生命的轮回。
人壶无隙是境地,与天地无猜,与时间无碍,与世间万物重归于好,却又藏着不动声色的野气和稚气,那份不羁,叫大自在。
人到一定年龄,渐渐往回收的时分,是会喜欢紫砂壶的。
学者严克勤曾谈到,中国人却少对宗教的向往,但审美却能影响人生的态度。
这种逻辑非常奇特,耐人寻味。你承受着21世纪现代化的教育,但真正影响你的生活方式的,却是一器一物的浸润。
这其中并不是一种宗教的心情,而是一种接近审美的人生情怀。
这种情怀,是经过审美来完成的,紫砂壶,输出了这样的审美。
张氏名句“色易守,情难防”,钟情于方寸之间,看着怎样都是难舍的贪恋,如何戒?
不需戒,一壶醉我,酩酊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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