酷暑之日,我躲在有空调的小屋里,悠然地品读老先生的作品集。
据扎实的资料说,顾景舟做出“提壁壶”后,高庄教授盛赞“美轮美奂”。可是顾景舟自己很不满意,因为壶的不少细节很不利于“茶人”的“好用”。于是,他对“美轮美奂”的提壁壶动了第一次大手术。在他看来,一把好壶,一要“利于茶”,紫砂壶为茶而生。二要“利于茶人”,茶壶为茶事而活,而有生命力。利于“茶人”,是要便于提拿、倒水、清洗------是要宜于把玩,是要宜于欣赏。
一句话,顾景舟主导的作品,皆是以壶的“自身本体语言”,凭素心素面,而不是靠壶铭、图画、陶刻等附加的艺术元素,实现紫砂壶为茶、为茶人的好用、好玩、好看。
在顾景舟前面有三座高峰:时大彬、邵大亨、陈曼生。把他们四位的大作放在一起,似可以看到顾景舟与时大彬、邵大亨接踵而行,都是以“壶自身的姿体”在跳舞,而陈曼生设计的壶、创作的壶铭,则是以壶为载体,用“文学的语言”在唱歌。
泡茶,寻求茶之原汁原味,并从中得到精神愉悦,是中国一切茶人的理性追求。
茶壶,最好的茶壶是能践行“茶人理性追求”的佳品。为了这种追求,唐代的茶圣陆羽以为“煮茶好又耐用”的是“铁鍑”;到了宋代皇帝、宰相都不喜欢“铁鍑”,主张用金壶、银壶,而铁壶、瓷壶为民间使用;大文豪苏东坡也以为铜铁都不好,而喜爱“石头”雕成的壶;数百十年后的1440年左右朱元璋的儿子朱权,在用“泡茶新法”品茗中,用心探讨“哪种壶泡茶好”,从金壶、银壶等之中,推选“瓷壶”;又过一百余年的1597年,有明代陆羽之誉的许次抒总结大家的体验,在《茶疏》里写道精彩的瓷壶“极不堪用”,而“最土的紫砂陶壶”却是最宜于茶性-------
历经数千年茶事的体验,从煎茶、煮茶到泡茶,从古代、近代到现代,中国茶人终以紫砂陶壶为“世间茶具称为首”。回头数千年的历史,茶人泡茶选中的“紫砂陶壶”基点有二:一是其“宜于茶性”的特质,二是其素心素面的形制和色彩,此二者可谓“为茶而生、为茶而活”。追求自然、向往本色,是道家的梦想。紫砂茶壶,宜于泡出茶的原汁原味,让人品味天地日月的精华;紫砂茶壶其形制、色彩,令人在茶事之中尽享的自然、本色,而其他似乎都是多余的,正是道家文化的情怀,也正是如此之道,深合文人的心灵,深得茶人的青睐。时大彬、邵大亨、顾景舟的主要作品都生动而深入地抒说着“追求自然、向往本色”的文化理想。
中国毕竟以儒家文化为主导,在洋溢着浓郁“道家情怀”的紫砂陶壶面前,儒家“天行健”的生机,“成教化”的夙愿,也不会让“深受茶人喜爱”的紫砂陶壶成为“道学的一统天下”,于是把紫砂陶壶作为载体,创作“起品一瓯茶,品读一卷书”的壶铭,走进了壶艺创作的视野。明代的陈用卿在壶身上开了壶铭和陶刻的先河,后有陈鸣远、陈文叙等承继之,到了清中期陈曼生则组织文人创作团队,创作了大量“文气芊芊”的壶铭,创造了一个历史的高峰。
如果说紫砂陶壶“素心素面”反映了“道家情怀”,那么壶“装饰”的丰富,则体现了 “生活艺术化与寓教于乐”的儒家理想。有了基于“道家情怀”和“儒家理想”的紫砂陶壶,才会在品茗之中有“茶禅紫砂汇”(星云大师题词)的境界。
然,紫砂陶壶深蕴的“道家情怀”毕竟是第一位的。
(责任编辑:润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