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在中国的传统文化中还是有不少糟粕的,比如“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劳心者治人,劳力者治于人”等类,它割裂了理论与实践,动手与动脑,物质与精神的一些关联,造成了“劳力”的草根阶层与“劳心”的知识阶层的一些对立。
有人说,这都是农业社会的事了,而现在已是后工业时代。在当今后工业社会的发达国家中的德国和日本可算是最引人瞩目的了,因为这是东西方两个对自己的产业最具专注力的民族,也是至今两个最推崇“劳力”者的手工劳作和最尊敬匠人的国家。从汽车、精密仪器、家用电器、厨具、日用百货到家居用品的小发明都有在世界上叫得响的众多品牌,他们可以用手工敲打出一辆价值上千万的劳斯莱斯轿车,也可以造出让人体清洁舒爽的马桶盖,煮饭最香甜的电饭煲,让一拨拨顾客远渡重洋前往疯抢。
然而,若上溯200多年前,在我们在教科书里认识的积贫积弱的大清帝国,却是世界上GDP最高的国家,主打的出口产品基本靠“一团泥,一条虫,一片树叶”也就是让世界追捧而疯狂的中国土特产“茶、瓷、丝”。当西方人还在使用粗陶土罐,木瓢石盏的时候,我们的祖先已经能制造出温润如玉,细腻多姿,造型精雅的各类细瓷器皿,还会利用不同温度烧制出梦幻般的各种美丽窑变,已能运用矿物在瓷器上画出青花、红釉,釉上彩,釉下彩等类如诗如梦,如歌如泣的图画来,使“一团泥土”充满灵性……当西方人还在身着布袍棉麻,粗针大线缝制着兽皮鱼衣的时候,我们的先人已经能从一条蚕的养殖中,纺织出柔韧细滑的丝绸,并能千变万化地剌绣上江河日月、花鸟鱼虫,高山流水,楼台亭阁,才子佳人,用“一条虫”的千丝万缕把一派中华大国的文明,镶嵌在帷幔绣帐,锦衣华服之上……
当西方人还停留在酒肉欢歌,鞍马征战的狂热中时,中国人已经懂得在“一片树叶”的茶汤中安静下来的优雅,让东方的哲思、智慧伸向宽阔和辽远;懂得运用来自森林里的树叶泡制的汤汁,驱走身上的浊气、滞气、病气;让人神清气爽,身轻如燕,思接千载,乐感倍生……当西方人对此“三绝”惊叹、赞美、羡慕,被深深震撼的时候,中国人用千锤百炼的手艺,柳暗花明的巧思,曲径通幽的缜密,将“茶、瓷、丝”的实用、精美、意境都做到了极致,构成了东方的生活艺术。大中华风雅的生活方式,集中表现了中国人精致的人生态度和“器物精神”。其实,每一件器物背后都有一片精神领地,它不仅是物质化的呈现,其中还有创造和对人生品质的不懈追求,在人与器物、人与人之间达成更多的相互敬仰、尊敬和爱戴,让生活变得更美而充满希望。“器物精神”说到底也就是一种人文精神。法国人丹纳在《艺术哲学》中称:文化是“自然界的结构留在民族精神上的印记”。以“茶、瓷、丝”为代表的东方文化,曾极大地推动了世界的文明。它是中国匠心和器物精神最好的证明。
当下,以金钱为唯一成功标志的社会环境,“中国匠心”和“器物精神”已流逝很多。工作时间多了,智慧却没有增长,财富多了,快乐也没有增长;大多数的工作不是在创造产品,而是在制造产品。制造是程序化、机械化的操作,而创造则是智慧、动感和追求未知的冲动,它表达出的是一种不知疲倦的快乐和前所未有的成就感。不久前,我的一位朋友在退休之年卖掉了自己的工厂,每天带着一帮科研人员像年轻人一样在古茶山上爬高上低,他不是在表现年轻,他的目的是要准确找到百年前号级茶的原料,恢复百年前普洱号级茶的手工工艺,以重现传统原料,传统手工的普洱茶。有人笑他是“老茶痴”,有人说他此举无疑于唐.吉诃德挑战风车,还有人担心他是毫无意义的“烧钱”;但我心里却深深明白,他心中有一种沉沉的责任:就是要在找回传统的过程之中,找回久违了的“中国匠心”和迷茫了的“器物精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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