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清紫砂器之所以历来受到人们的喜欢,我认为就是文人艺术家的领衔与能工巧匠的结合的使然,这是非常关键的,而且历史的传承一定存在着前后之间的内在联系。如清曼生壶一定对后期同光时期的玉成窑的问世与发展起着重要的作用。曼生壶在清中晚期是紫砂文化最重要的板块,陈曼生即是中心人物,陈曼生1768年诞生,1822年逝世,再过三年就是陈曼生诞辰250周年。
陈曼生是一个诗、书、画、印、壶全部都有很高造诣的艺术家。他有极高的天份,又有特别的情趣,这是他的宗旨。他曾经说过“凡诗文书画都不必十分到家,乃见其趣。”
他强调的是一个趣,趣就是陈曼生的一个核心思想。我收藏陈曼生的几张小幅,这个是其中一张,他说:“苦瓜和尚画水仙,枫叶专师元人,一叶一花皆得天趣,不必拘拘于形似。”天趣在他的画里,而他的题跋里也生动地反映此种趣味,他的字非常自然,非常有型,但是又非常放松,这个艺术本体移植到茶壶上就非常得体。所以说,因为陈曼生的书法、陈曼生的艺术思想,然后才会诞生出曼生壶。这也是他的一张画,刚才是讲趣的,这是讲意的。上面一枝腊梅从右边攀上去,下面一枝从左边盘下来,成这样一个构图,寥寥几笔。
陈曼生在溧阳为官六年,在这六年当中创作了很多曼生壶。这是我老师唐云先生送给我的一个拓片,我当时忙于书画篆刻创作,对壶并不怎么认真关注。无意整理书籍时,居然发现唐先生给过我有关壶的东西,为张生茶博院一周年我专门题字其上。这是曼生壶的一个延年壶,是半瓦当的,铭曰:“不求其全,乃能延年,饮之甘泉。春罗清玩。曼生铭,第二千六百十一壶。”这是他做的第两千六百十一个壶,这个壶现存上海博物馆。另外一个延年壶也在上海博物馆。上海博物馆还有一个壶上面写着四千六百多。对曼生壶如此惊人的创作量有人是肯定的,说他是一个传奇,做这么多,完全有可能。但也有人说他是文人游戏而已。当然这方面我们还没有确凿的定论,相信以后的资料越来越丰富,东西越来越多,一定会真相大白的。
下面是唐先生的八壶精舍中的一个匏壶,铭曰:“饮之吉,匏瓜壶匹,曼生铭。”这也是唐先生以前给我的紫砂拓片,当时也不在意,现在当是非常珍贵了。这把壶是唐先生一个朋友,也是大风堂的弟子,叫胡若思先生在苏州为他买的。
在曼生壶的时代,壶是比较便宜的,《阳羡茗壶录》刊载一般的茶壶二百四十文,曼生的壶要加三倍,那么也只有八百文、九百文,至于艺术的发展到现在,若传世曼生壶是真的且流传有序的话价格一定很高!这把匏瓜壶,唐先生在著录里面查考出来了,原来是吴大澂所藏,就是吴湖帆的爷爷,吴大澂今年诞辰恰好180年,所以今年有关他的研究也有很多文章出来。
文人紫砂中曼生壶是一个品味非常高的品种,对曼生壶的推广,唐先生是力度最大的,他是曼生壶的推广者,他是曼生壶的研究者,也是曼生壶的发展者。任何文化艺术随着时代有发展,也自然受到时代的局限。当时曼生时代团队有个干将叫汪鸿,也叫汪小鱼,他的笔录中说过,紫砂壶里只适合写字,不适合画山水。把以前的画摹刻上面效果不好,肯定他们在实践中试验过,也应该是经验之谈。很长一段时间,曼生壶里面没一张画的。如果大家看到曼生壶里面是画画的,那百分之一百是假的。
但是我觉得唐先生可贵的地方,他又有尊重,又有发展。唐先生自己画的曼生壶里面有山水、有人物、有花鸟草虫,照样非常好看,所以说唐先生是曼生壶有力的推广者和发展者。
我前两天在日本京都看到一个资料,资料里有一副龙门对。龙门对上联“屋小为舟,坐于斯,卧于斯,只管淹留何日去”,就是住的很不耐烦了,房子像船这么小。下联是“人穷似丐,饥也耐,寒也耐,不妨苦守顺时行”,下面写“余于五十岁时自攒之句...”,写的时候是“辛巳十二月”,辛巳时他已经五十四岁了,他是1822年去世的,辛巳这一年是1821年。说明像这样的一个艺术家,画的这么好,写的这么好,又做过官。
他五十岁的时候到上海住一段时间,还是像乞丐一样,又受饿、又受冻、房子又小,所以我回上海已很晚了还翻资料查阅,想找找曼生五十岁时候的行踪,《种榆仙馆》印谱出版在编,他有些画是这一年做的,我估计他到上海来可能是有人请他来画画的。回想到我们当下太幸福了!只有他的本事十分之一、百分之一却享受这么好的待遇,所以我们年轻人应该加紧学习,加紧研究,不要辜负这么好的时代。
这是唐云先生送给我的一个照片,反面还有题字。今天把他带出来是纪念我的老师,因为五年前我为老师在澳门艺术国宝馆做了他诞辰100周年展览,当时他的展品有200多件,一部分是他的作品,第二部分是他的藏品。在澳门引起轰动的就是他的八把曼生壶,全部从杭州带到澳门。南方是饮茶成风之地,人们特意来看曼生壶的很多。
今年是唐云先生诞辰105周年,如果我老师知道社会上对紫砂、对玉成窑会研究到这个程度,知道张生有近60件玉成窑,肯定会到这里来赏玩。记得有一次我们有几个宁波朋友讲到宁波,想请唐云先生来宁波,我说唐先生叫不过来,因为岁数大了,如果有好的壶、好的茶、茶具给他看,他一定有兴趣过来。
唐先生一生与砂壶是最有缘分的,这是唐云先生六十年代抄的一个诗稿,唐先生不但是画画、创作很认真,就是做些诗稿也是非常认真的。这些是唐云先生的八把曼生壶拓片,这是八把曼生壶拓片中唯一在唐先生在世的时候请上海博物馆万育仁先生墨拓,在七八年前我把这份拓本编了一本书,叫《曼生遗韵》,在每把曼生壶全型拍出来,一把壶拍四个照片,加上一个拓片,这件是我向唐云先生的大公子借出来所拍摄的,大家可以看看。
刚才我们讲的是曼生壶,我觉得文人紫砂的另一个高峰就是玉成窑了,玉成窑刚才讲的最多,我也不想重复了,因为大家比我分析得透,尤其是张生,自己收藏的这么多,完全是第一手的感受,而且研究得很深。玉成窑里面写书法的一个干将就是徐三庚,徐三庚是1826年生,他比赵之谦还大三岁,他活了65岁。他一生很多时期都在上海,这是他的自用印,三面边款。他把他的家乡上虞的金罍山详细考查,而且他提到金罍山的农民辛勤耕作,衣食还不济。他说我又不种地,又不做什么能够衣食丰足,能够先吃先穿,他觉得他一天也不能够忘记农民,所以他的号叫辛榖。这个图章非常珍贵的,以前古书上见过,这个款也没有。现在这个原件全部在我手里,我现在徐三庚的篆刻大概有二十六件,书法也有二十几件。
偶然知道,徐三庚的天干跟我是一样的,换言之就是徐三庚先生比我大120岁。我准备过两年他的周年生日的时候做一本他的研究的书,我觉得也是一种缘分。这也是他自用印,叫做袖海,他这个袖字是一种古写,就刚才讲的“袖中有东海”。他是玉成窑里面书法的干将,绘画大家知道的有任伯年、虚谷、胡公寿。胡公寿后来名气比较小一点,但是当时胡公寿是画坛的领袖。我个人觉得玉成窑特色就是创作群体更加广,第二个就是艺术创作形式特别丰富,文人化、艺术化还有生活化,这都是玉成窑的特色。
另外玉成窑品种里面有茶壶、茶杯、砚台、水滴、水壶、笔洗、印缸、大小梅瓶、各色花盆等,我觉得紫砂器品种到此这就是顶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