壶像是中年持重的男人,内压大、浑厚、出水慢,汤稠而蕴藉——熟普、红茶这样完全发酵的茶,用壶,是稳对稳,一脉相承地向内走。
而盖碗,开放、敏锐、起伏大,像是一个聪慧而善言的女子,只要她能感受的,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单丛、岩茶,这类半发酵层次丰富的茶,用盖碗,可以演绎得姿态万千。
有一段时间,我不仅用壶,而且用水平壶,盖子盖上,从豆大的壶嘴入水——壶拎高一点,把水流拉成一条线,穿针一样,直直慢慢地落到壶嘴里。这样的方法,内压更大,近乎于萃取,哪怕是最后一道茶了,滋味依然饱满。
如果说泡茶器是说话的一个态度,那么杯子就是措辞,或者口音。薄胎白瓷聚口杯,就是普通话:标准,不夸大不缩小,对茶汤的还原最接近真实状态。
一次,喝蜜兰香单丛,用一只柴烧倒钟杯和一只青瓷斗笠杯做实验——柴烧倒钟杯入口:涩、滞、挂喉;而青瓷斗笠杯:滑、香、爽口。这是因为柴烧杯不好吗?
不是。是因为单枞生烈香猛,如同《红楼梦》里的尤三姐,美艳带刺——要是不依着侬的脾气,就是杏目圆睁柳眉倒竖;要依着侬的脾气,把语气放和软,才能亲近香泽。
所以青瓷是平滑的,斗笠的器形是敞开的,好说好哄,茶汤在里面才肯显露娇媚温柔。
从来佳茗似佳人。但是同样是这两个杯子,用来喝熟普,青瓷斗笠杯就不够力道了——熟普已经够圆滑,柴烧倒钟杯深聚的形状,恰好箍得住这一汪圆滑,把成熟立起来。
而来自柴窑火气的刚劲,把厚度又强调出来,恰是一句听上似是而非的话,把意义抓了出来,然后得到深化。
有时候这样的茶喝到嘴里,往往都不像是水,而是扎扎实实的食物,比如像甜枣香的羊羹。
有茶友说“:喝茶的感觉有时候真的很好玩。”好玩,不妨玩玩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