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小茶。”我对侍应说。早就想尝尝这款少有的黄茶。听说老板叶先生20多年前就开始寻找黄茶的原始做法,但因为黄茶制作方法繁琐,又是不入主流的茶叶,几近失传。后来,一个偶然机会,他得知安徽金寨还有老茶人可以做黄茶,於是千里迢迢远赴安徽,找到了以传统手工方制做的黄茶。
不一会儿,期待中的黄小茶上来了。洗茶后,热水下去,稍闷一下,一缕黄亮的茶汤徐徐流入公道杯。我端起杯来,温暖含蓄的香气飘来,喝一口,含在口中,顿觉甘甜滋润。这甘醇中,还有浓郁的焦糖甜味,这就是闷黄发酵的结果吗,我暗暗思忖。
“在喝什么茶?”叶先生到了,他轻轻地坐在我对面。我对他提出这神秘的焦糖香味哪里来的问题。他解释说闷黄发酵后,用老火焙干,就产生了焦糖味。其实旧时黄大茶供劳动民众饮用,用夏茶来做,价格便宜但是苦涩,所以用闷黄的手法来增加甘甜度。现在的黄小茶,用料比旧时讲究一些,芽头也多。
我道,这朴实的黄茶真好喝,反倒前一阵子买的君山银针却不怎么样。现在的茶叶都是越做越高端,各种名堂概念多得让人眼花繚乱。我这个消费者也总是以为越高档就是越好,大有买不起的势头。叶先生笑说,不如讲个小虫子的故事给你听。
话说从前有一种很能负重物的小昆虫,叫蝜蝂。当他走路遇著东西时,总会仰起头来将物品拿过来背著。当他所背的东西越来越重时,即使已经疲累了也不愿意停止下来。牠的背上十分粗涩不光滑,所以即使东西堆积在背上也不会散落。到了最后,他终究被东西压得爬不起来。有人看他可怜,就替他除去背上的重物。但是如果他还能爬行,就又恢復爱将东西放到自己背上的习性。除此之外,他还喜欢往高处爬,即使用尽了力气也不肯放弃攀爬,一直到牠坠落地面死亡为止。
这是柳宗元的「蝮蝂传」,警示世界上贪多的人,一旦遇到财物就不肯放过,藉此机会来增加他自己的财富,却不知道这样做会给自己带来多大的负担,最后甚至导致自我毁灭的结果。柳宗元在一千五百年前就慨嘆,很多外型魁梧高大,名义上称之为人的,事实上他们的智慧却与蝜蝂这种虫没有什麼两样,真是让人感到悲哀!
从蝮蝂的故事联想开来,做茶,如果追求概念浮夸,一味贪图利益最大化,就有重蹈蝮蝂的覆辙的危险;喝茶,到一定阶段,总免不了要追求极致。但极致之后还有极致,也会搞得很累,失去喝茶本真的愉悦。
其实茶也好,人生也好,都是越简单越好。拥有的东西越少,烦恼就越少,反之就容易被物所累,永无安宁之日。现在的人们往往所拥有的器物远远超过需求,然而追求到手的东西,时间长了往往就会发觉,其实并没有什麼用。所以,如果是一隻有智慧的小虫,就要学会慢慢地退回来,欣赏一下不完美,欣赏一下简单的美。
最近读《茶之路》中写祁红的非物质文化遗產传承人,闵宣文老先生,这个掌握著祁红最神秘的制作环节的老人,语言是朴实简单得令人惊讶,全然没有弥漫在茶界的那些故弄玄虚的词汇,如同沉在他杯底的祁红,“条索紧秀,锋苗完好”,中规中矩,绝无矫饰。
做简简单单的人,喝实实在在的好茶,所谓茶人,无非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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