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大别山区下过乡后,正儿八经喝茶的资历,至今已经超过二十年了。近年又赶上了南茶北伐,所向披靡的“水厄”大潮,——淮水以北,中原和北方地界,茶已空前普及,价格日益平民化了。“旧时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随便几个人聚在一起,当头炮就是喝茶、品茶、叹茶,谈笑之间,头头是道,仿佛个个都是老茶客。大路茶喝多了也俗,故而五十岁后,我饮茶的口味越发刁钻,尤其喜欢喝点各地出产的有特点、有真味的“小名头”茶。不料朋友消夏去了浙南的楠溪江一带游历,过一段带回来一包当地农家人喝的土茶,我打开一看笑了,这不就是夏枯草吗?
雁荡山和温州一带靠海,也是连环产好茶的,但具体到楠溪江地区却没有茶,农家过夏用夏枯草泡水代茶饮,仿佛北方人喝蒲公英和金银花茶用于泼火。坝上草原和内蒙古赤峰地界的克什克腾高山草甸,地接大兴安岭林区,夏日的花草原姹紫嫣红,橙色的金莲花开得分外妖娆。位于正蓝旗的“元上都遗址公园”,离多伦县界不远,蜿蜒的闪电河穿过一片水草丰茂的平川曰金莲川。7月里当地人正举办那达慕大会,已经开垦的土地上,盛开着金黄的油菜花和紫色的土豆花,矮生的灌木草甸蔓延着与金元时代遗留的堑壕互为交织,气象万千。
一夜豪雨过后,早上有位全副武装的蒙古族采药人,头戴狩猎的带顶子皮帽,全身紧裹在皮革服装里好像是东海潜水的打鱼人一样,腰系长兜,手持长杆似套马杆,出没草丛里在全神贯注打金莲花。天然的金莲花在当地,和我的老家人采苗圃里的怀菊花一样代茶饮。
我一直很费力地考证茶。北方与中原的山区、平原,现在仍然遗存的古地名,茶铺与茶庵、茶店不少,地方志和说书的唱本里,记载某人常年施茶于路人的故事也多,但未必是真茶,植物学定义之茶。得到楠溪江来的土茶夏枯草,我越发明白了茶的宽泛,南北各地家常的饮料统可称茶,夏枯草、金莲花和菊花茶,乃花草茶也!“谁谓荼苦,其甘如荠。”荼字是草还是茶?我是赞成苦菜说的。民间历来有“苦菜是好味野菜”之说,其嫩苗不仅可以作生菜吃,可以作蒸菜吃,可以制酸菜,还可以制茶,陕北和漠北人倒真有采苦菜炒制为茶。宋人孙勴《访王主簿同泛菊茶》:“妍暖春风荡物华,初回午梦颇思茶。难寻北苑浮香雪,且就东篱撷嫩芽。”不仅菊花茶,春天菊花的嫩叶,黄楝树的嫩芽和连翘的花与叶,均可以制茶代茶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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