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上的建筑糯岗的“悬空屋”
景迈山上的“悬空屋”,其实叫“干栏式建筑”。新石器时代,我们南方的祖先爬下建在树上的“巢”,创造了这种建筑:高高架起,避兽防洪;一楼一底,下养牲畜。如今这种建筑在山上依旧广为使用。“家门口没风景”,何况这本身就是遮风避雨、吃饭睡觉的家门。但我们这些外来人,却总把它当西洋景,问一些“怪问题”。
“牛角”传到外国去?
初次山上,村民总会先教你怎么区别傣族和布朗族寨子:屋顶上带“一芽两叶”的,是布朗族;屋顶上带水牛角的,是傣族。因为茶叶和水牛角,分别是两个民族的图腾。
然而,首先,为什么会有这看起来没啥用的装饰物?答案是由建筑部件演变。早期的干栏式建筑是茅草顶,屋顶由两组交叉的竹椽子支撑,结绳捆紧后总会留出一截,久之就成了装饰。即便茅草顶变成了瓦顶,还要特别安上。
从对这装饰的说法里,却能读出主人的故事。章朗布朗族视燕子为吉鸟,把椽子当燕子歇脚处。新房建好,燕子不来,必有过失。南糯山一带的哈尼族,则把它当成男人的象征。一个家里若没了男人,是要去掉这对椽子的。
除了“椽子”,近年来新建的房子还多了顶上的“标枪”。问村民没得出解释。偶然间发现,日本的伊势神宫屋顶,不仅有“椽子”,叫“千木”,也有“标枪”,叫“鲣木”。后者是用来夹牢草排的竹簪演变而来。如此明显的“暗号”,无怪70年代日本学者会提出“日本人的发源地在云南”,继而掀起“云南寻根热”。
大家都睡“大通铺”?
在山上做客,如果是老屋,走上楼梯,路过掌台,一进室内,一览无余。给人的印象是,这里的房子没“分区”,大家都睡“大通铺”。其实呢?大有讲究。
布朗族老人说,最早的茅草屋都不是“一马平川”,而要分高低两处。低处做饭储物,高处起居坐卧。到后来,掌台和走廊,也需比主屋矮上一些。客人在廊上脱鞋,是对主人的尊重。
屋里必要有火塘与神柱。火塘之火不熄,不能随便跨越。火塘靠里的座位,必须留给主人。神柱又分男神柱和女神柱,家里大小事要向它们请示。只有老人的住处可以和神柱平行,客人更不能随意触摸神柱。过去屋里还分“主人区”和“客人区”,只是现在渐渐模糊。
屋里还得有专门的“过道”。一条长木,从睡铺通到门口。看来多余,但有“减震”效果。年轻人早出晚归,都得走这条过道,以免吵醒老人。
过去山上哈尼族的屋子,甚至得按男女“划区”。火塘分男女两个,门也分男女两扇。
没有猪盖不了房?
“没有猪还盖不了房了。”这自然是玩笑话,说的是过去建房是大事,选地、备材、算卦、做礼、建屋……当然更少不了杀猪共飨。全程下来,三年有余。
选址。以前少有人在寨外建房,因为寨里是人的居所,而寨外则有鬼有神,不是人的“地盘”。如果在寨外建房,得请大佛爷念经,告诉鬼神:“我们要过来住了呀,请不要给我们捣乱。”现在各家房屋,还总能看到用稻草围住。傣族管这叫“答撂”,作用也是阻挡污秽之物。
景迈山笼蚌哈尼族寨的猪舍
现在山上大多数村寨已实现人畜分离
备材,神柱和主梁要先选。有三条要求:断损的不要,有虫屎的不要,雷击过的不要。常用的树木有红毛树、楠木、椿树。而且砍树时,必须让树往东边倒。砍了以后,还得开大会,选日子,才能把材料正式抬进山。
建房,全程至少得有两个核心人物。一个负责技术的师傅,另一个则是懂得礼仪的老人。开工第一天,老人会在神柱上包一块白布,插上纸花和蜂蜡,而后念经祈福。等做火塘时,则要在底层铺上爬地龙叶,再一层层夯实新土。火塘第一次使用,也得念经祈福,随后泼熄,重新点燃。
除了“答撂”,白布似乎象征洁净吉祥,爬地龙据说能防火。对于主人来说,房子不仅是住处,还能阻隔外界危险,佑护全家平安。
房子为什么没有窗?
在屋里住久了,会冒出一个困惑:为什么房子都不开窗?即便是新造的房子,也往往只在屋顶上,把两块小瓦片换成玻璃,小小增进一下采光。
若追溯干栏式建筑的起源,似乎能推断原因。创造这种房屋,就是为了对抗气候。坡陡檐深,又不开窗,排水挡雨,也遮阴凉。是为了防潮防晒,牺牲了采光。可放到现在,也许有些不必要了。
如今山上的房子保留着传统的风格,但也有了诸多改良。材料好了,墙面高了,有隔断了,有厕所了——“新旧并行”之下,也会遇到问题。
比如说,有人家发现,一到雨季,斜风大雨,雨水会直击到室内来。其中一个原因,可能是墙面抬高了,原本房屋的“比例”改变,屋檐的遮蔽就不够了。
雨后,糯岗,围火塘而坐的一家人
又比如说,年轻人觉得在客厅生火危险又易脏,就把火塘移了出去。可是正因火塘的长年熏烤,才让老房不易生虫。老房若没了火塘,就得重新思考防虫问题。
建筑是会凝固。它会与一地的环境、气候、地理、文化等等长成一体。但建筑又不会凝固,会跟着我们,跟着时代,跟着生活,继续生长。只是“牵一发而动全身”。“更新与传承”,从来不是简单的拆拆建建,而是在矛盾中找默契,在身安后找心安。
(责任编辑:茶小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