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不过金孔雀的尾巴,好不过西双版纳的南糯山。一个金秋时节的下午,我和白族诗人晓雪来到了南糯。
早就听说,南糯山是西双版纳著名的茶山之一,那里山高土肥,湿润多雨,常年云雾缭绕,漫山遍野都是百年以上的茶树,盛产中外闻名的普洱茶。倘在泡饮当年新采摘的“滇绿”时,再放上少许“糯米香”的嫩叶,那便是西双版纳独有的饮品——“糯米香茶”了。
令人好奇的是,作为哈尼族聚居的著名茶叶产地南糯山,却有着一个傣语地名,因为“南糯”是傣语,意为“酸味笋酱”。原来,南糯山所产竹笋鲜嫩可口,哈尼人制作的酸味笋酱极受车里宣慰使赏识,因此便将此地划为宣慰使直辖区域,每年春笋勃发,哈尼人便要大量采集并制成笋酱进呈宣慰使府邸,于是此地便得名“南糯山”。
在哈尼人的竹楼,我们受到主人热情的接待。一位哈尼姑娘给我们沏上了满满两杯“糯米香茶”,果然名不虚传,刚掀开杯盖,一股糯米清香便扑面而来,待品了几口湛清碧绿的茶水后,更是清香满口,还有幽远淡雅的甜味……我们坐在火塘边的竹篾小凳上,望着熊熊的塘火,品尝着这独特的“糯米香茶”,那感觉的确很奇妙。这时,男主人从自家园子摘来新鲜的糯皮桔和哈尼人最喜爱的水果“酸多依”,又从竹箩里拿出黄澄澄的芭蕉,转眼就摆了一大堆——哈尼人的好客是出名的。
次日清晨,百鸟啁啾,花香阵阵,将我们从梦乡中唤醒。走到竹楼晒台一看,远近都是白蒙蒙的雾气,扑到脸上,分明是极细极小的水滴,又凉又爽,很是惬意。吃罢哈尼人饶有特色的早餐后,我们步出山寨,沿着湿漉漉的青石板路,来到了最近的茶山。此时,云开雾散,金色的阳光透过茂密的丛林一泻而下,山泉叮咚,百鸟鸣唱。在这万亩茶园中,一排排绿油油的茶树宛若一条条绿色的丝带,层层环绕着座座茶山,那满树盛开的洁白的茶花散发着阵阵幽香,伴随湿润的清风袭人而来。此刻,身着民族服装的哈尼姑娘们,正在采摘嫩绿的“谷花茶”,双双巧手彩蝶般上下翻飞,煞是好看。蓦的,一曲悠扬的山歌从对面山上传来,采茶姑娘们即刻唱和起来,清脆悦声,无拘无束,宛若天籁之音,飘向山谷的深处,飘向蓝天白云,令人不禁陶然而醉。
在哈尼老乡家,我们见识了原始的制茶工艺。其实,说来也简单:刚刚采下的新鲜茶叶,要放进滚烫的大铁锅里,迅速翻炒,使之萎凋。然后用手揉制,之后再翻炒,再揉制,凡三炒三揉,迅速烘干,即为著名的“滇绿”,又叫“炒青”。倘三炒三揉后,堆放使之发酵再烘干,则为海外驰名的“滇红”。为远销方便,西双版纳各大茶山一些老茶号便要雇用专门人才,将三炒三揉的“炒青”经由压茶、踏茶、编茶篮、包扎等工艺,制成“普洱茶”,再经茶马古道由马帮远销四方。普洱本不出茶,明代置普洱府,每至茶叶购销旺季,内地茶商纷纷云集于此,大量收购来自西双版纳六大茶山的“普洱茶”,因以名焉。清代自乾隆年间至光绪初年,普洱茶的产销盛极一时,从满清宫廷、豪门权贵,直至东北亚、港澳台、东南亚、乃至印度次大陆之名门豪富,莫不以饮用普洱茶为荣,其声名如日中天,恒久不衰。
南糯山地处亚热带,丛林中油黑的森林腐殖土极为肥美,其多雾背阴之山地皆出好茶,历来以叶肥、芽壮、毫白、质优而闻名,其甘美、醇厚,迥非它地可比。继明清之盛,1939年,云南省财政厅长陆崇仁曾在南糯山开办思普茶厂,以柴油发电机自行发电,引进英制揉茶机等设备生产“滇绿”“滇红”“砖茶”“饼茶”等远销省外,年产各种茶叶万担以上。迄今,南糯哈尼人仍以茶叶生产为主业,植茶在万亩以上。
在半坡寨的茶山上,我们去寻访1953年发现的栽培型茶王树,当地哈尼族称其为“沙归八玛”,意为“名叫沙归的人栽种的大茶树”。据说,当年这株茶树高5.5米,主干直径为1.36米,茶叶肥厚,汁浓味香,树龄在800年以上,是西双版纳所发现的最古老的栽培型茶树。带路的哈尼老乡不无遗憾地告诉我们,这棵茶王树自上世纪八十年代以来,主干树心逐渐朽空,主枝也枯死了。果然,在茶王树生长过的那片沃土上,我们见到了它残存的遗迹,虽然它的躯干已归于泥土,不见当年的英姿,但它周围的茶树依然生机勃勃,郁郁葱葱,那该是它生生不息的子孙吧!
说来也巧,正当半坡寨的八百年栽培型茶王树逐渐走完它的生命历程时,1980年在南糯山贺松寨后的密林中,人们有了更为惊喜的发现,一棵古老的野生茶王树仿佛横空出世般呈现在人们视野中。这棵植株高32.12米,主干直径近0.9米的野生茶王树虽历经1700余年风雨,仍英姿挺秀,屹立在海拔2000余米的众山之巅,在它四周则伴生着许许多多山茶科的植物,古藤攀援缠绕的高大乔木及罕见的树蕨。这难得一见的生态奇观凸显自然造化之神奇,令人叹为观止。当我凝视着它伟岸苍劲的老干虬枝,以及那呈椭圆形、润泽碧绿的叶片,嗅着它白中带黄的茶花的幽香,我惊叹于茶王树生命力之顽强,它该比唐代“茶圣”陆羽还要年长三百多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