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至少从元代开始,就从奢侈品的行列里走向草根平民阶层,便始有开门七件事之说。“教你当家不当家,及至当家乱如麻;早起开门七件事,柴米油盐酱醋茶。”可见至迟从元代开始,茶便成为和米油一样极具生活化的必备品。
但作为曾经文士贵人的奇珍,茶虽已飞入寻常百姓家,也依然不改那一身贵族的傲娇之态,即使和柴米油盐为伍,也要烙上雅士的专属符号。于是,既然饮茶本身已是大众之流,那稍有闲情逸致的人就在饮茶方法和茶器制作上百般思索,于是就形成了类似今日发烧友对HiFi一样的执着。这样的讲究虽谓科学,亦近乎玄学。
首先是喝茶的水要有讲究,古人没有今天快捷的交通和物流,却不能阻止茶人对饮水的吹毛求疵,几乎每一个著名茶人都会访遍名山大川,并留下一串水质排行榜。对于鉴水的问题,也许你会觉得这样的排名因人而异不可参照,那你显然太低估古人的量化思维了。乾隆皇帝便用一个精制银斗测量古今名水,最后得出北京玉泉水最轻,天下第一最宜煮茶的结果。
作为一个惯于理性思维的人,虽然无法理解这个银斗是怎样能够测出水中几微克乃至毫克级质量的偏差,但有意思的是无论古代哪个茶人的水质排行榜上,无锡惠山泉都榜上有名并且始终占据第二的位置,可谓名副其实的水中“千年第二”关帝爷。
其次是茶器的选择,在没有电水壶之前,烧水需要用炉灶。“寒夜客来茶当酒,竹炉汤沸火初红”,所以最高雅的茶炉得是用竹子包裹的陶炉,最好还是楚地的湘竹。
你以为古人对茶的讲究仅仅只是这些经久常用的茶器吗?那你就果真图样图森破啦。对于烧茶的炭火,古人亦不放过吹毛求疵的强迫症。不仅要经烧,还有无烟,因为烟味会影响茶味。在难求天然无烟煤的条件下,茶人们便发明了荔枝炭、龙眼炭甚至橄榄炭等奇形怪状的精制炭火。所谓荔枝、龙眼炭,不是指用荔枝、龙眼的树木烧制的木炭,而是用这些果实的果核制作的木炭,不仅小巧精致,还不冒烟。因为工艺复杂,且电热技术已完全取代烧炭的需要,荔枝炭、龙眼炭已不见世间,唯有橄榄炭还在潮汕地区的小众雅趣里偶见真容。
除了对炭的苛求,文人雅士对烧水的火也有文武之分。“若过乎文,则水性柔,柔则茶为水降;过乎武,则火性烈,烈则茶为水制,皆不足于中和,非茶家之要旨。”这种讲究虽然玄乎其玄,也能推测其中的科学道理。大概煮茶的活水中富含溶解性气体,在文火慢煮中会导致气体大量蒸发,大火猛煮则可以保留水中,使冲泡的茶汤口感更加甘冽。
所谓雅,必是在闲适的玩趣中才能品查的美感。因此,无论古今,茶既有众人生活的必需品,也是小众的闲情雅致。就像听音乐一样,既有在手机上听歌的屌丝情调,也有对HiFi几近苛求的发烧追求。作为生活的必备,不同的人有不一样的喝茶习惯,老年人爱喝浓苦的俨茶,边地牧民更爱有味的奶茶,喝的是一种包容。作为闲情的雅趣,每一个茶人都有永无止境的求道,有人专攻茶艺,有人着重茶器,喝的是一种精致。无论包容还是精致,都是生活的不同侧面,看懂了茶,也就渐渐读懂了生活和人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