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带我穿越黑夜,陷进松软土地,与清风打趣,和细雨缠绵,趟入星月怀抱,与山河同眠。
那一天,我们邀请他们走出木屋,告别烟熏,放下去茶园的冲动,来与我们一起坐一坐,聊聊生活,希望以及苦楚。
他们叼着烟,穿着拖鞋,从皮卡车,摩托车上走下来。他们很羞涩,很拘谨,第一次,他们在论坛喷绘上签上自己的名字。一开始,他们以为是来听别人的高谈阔论,来接受教育,来学习……但一入门,他们就惊呆了。他们发现桌子上写着他们的名字,需要很用力才可以拉开座位,小心翼翼地坐上去。
直到轮到自己发言,他们才可以确定,自己才是这场“勐库茶业论坛”的主人公,那些远道而来的专家,学者,是来听他们的声音,记录他们的表达。
过去的数年,我参与了太多高大上的论坛,被贵气,概念,资本,美女,烈酒……所包围,助长了欲望,弄糊了大脑,写坏了笔头,今天,我坐在这里,终于感觉到力量又从地下涌上来,我有再次动笔书写的念头,那可是一天30多页笔记,写干钢笔墨水后,不得不从远处借来一瓶墨水。
那一天,我谈了“茶叶的低度”。低到土壤里,低到茶根,让双脚与地气相连,好好想想我们做茶的目的是什么?我们不远千里,孜孜以求的茶是不是已经变得面目全非,从茶园到茶杯出现的巨大鸿沟到底是什么造成的?而从茶杯到茶园,我们是否过分地要求这块土地做出改变?
一个痛楚的事实上是,教他们施肥是那些人,教他们不要施肥是还是那些人。
教他们砍树是那些人,教他们不要砍树的还是那些人。
曾经,茶叶只是他们生活的一部分,现在,茶叶快要变成了他们生活的全部。如果只有茶,又如何?
一些人家,甚至连玉米都不种,连猪都不养,连动物粪都要千里之外运来,才能满足有机茶的全部语境。
他们无需学习别人,他们只要重拾自己的生活,就可以创造出耀人的典范。
到勐库东西半山走一遭,我们便会发现从眼,手到心的三位一体。在坝糯,在懂过,我们所见的茶园,才是真正的茶园,绝大部分地方的茶园,不过是茶林而已。
儿童在那里嬉戏,大人在茶园采摘,祖先的灵魂就在他们身后。我第一次见到茶园有那么多坟茔群,他们与茶园共在。云南大部分古茶树保存完好的地方,都是信仰的胜利,我们在景迈山可以感知到,我们在贺开也可以感知到,在勐库,我们重新感知灵魂,审视内心。
一片片藤条茶茶园,给予茶树不只是雨水,还有汗水,要经过多少双手才能抚摸出这宛如垂柳般的枝条?要流多少眼泪,才可以搀挽着走完那片茶林?要流多少眼泪,让能让那些灵魂得到安息?而我们,要多少杯水,才能品出雨水,汗水,以及泪水结晶而来的那一片叶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