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吃茶记忆不仅发端于云南, 还保存于云南。云南茶俗中,甚至至今还在保存着许多早于唐朝煮茶之前的记忆。看看酸茶、腌茶、凉拌茶这些令人匪夷所思的吃茶方式,它们甚至比“杂椒姜桂盐而饮之”还要古老。记得小时感冒,有了茶之后,茶就成了“旧社会”过来的老人们教给母亲的一剂感冒药。具体方法就是把一把茶和一大坨盐,放进黑陶罐里,在火上烤,烤得茶焦糊,盐通红,冲上开水煮了喝。那种滋味,实在不敢恭维,可它能通气发汗,是治冷感的灵丹妙药!云南茶多,煮盐的历史也原早于唐朝,而把茶、火、盐三种奇 妙的物质结合在一起当药吃下去治感冒的法儿,云南人应该早在唐朝煮茶前就发明了。
说一点有关人类学的事儿,二十世纪最伟大的人类学名著,英国著名人类学家詹姆斯·乔治·弗雷泽爵士(Sir James GeorgeFrazer,1854-1941)的代表作《金枝》中,将世界人类文化的发展归纳为从巫术到宗教,再到科学的三级进化阶段。他的人类文化三级进化论学说饱受赞誉,同时也广受诟病。诟病者认为,这种论调,是粗暴的,因为他赞美了科学,也就是人类文化的现代化阶段,而严重贬低了人类文化的前两个阶段——巫术和宗教。这其实是对詹姆斯·乔治·弗雷泽爵士的误解。
实际上,在其著作中,詹姆斯·乔治·弗雷泽爵士无比珍惜人类文化的前两个阶段,尤其是起源阶段——巫术的价值。比如,弗雷泽在对世界各地古代国王的研究中,发现古代世界最早的国王不仅不是臣民的主人,相反却是臣民的奴仆,谁被臣民选为国王,则会顿感大祸临头,因为国王不仅必须完全听命于臣民,还会受到许多苛刻,甚至毫不人道的限制。比如,某些部落规定,一名被当选的国王,活到一定岁数的时候必须把他杀死,另选一个新国王,新国王活到一定的岁数如果还不死,那就还得把他杀死,再选新国王。古代国王的这种处境,其实在中国古代部落中也不鲜见。如传说中尧舜禹禅让时代,国王是很苦逼的,所以巴不得早点卸任,让别人来干,否则,怎么会有被中国古代酸文人们化妆打扮涂脂抹粉弄出来的所谓“禅让”?
故此,对于古代国王与臣民的关系,弗雷泽作了这样的总结:“那种认为古代国王都是专制统治,人民只有听命于君主得看法,对于我们这里考察的君主国家是完全不适用的。相反,这些君主都必须听命于自己 的臣民,只有在他履行自己的职责、指挥自然进程、为臣民谋福利的情况下,他的生命才是有价值的。一旦他不能忠于职守,人们一向对他的关切、崇敬、臣服便立即停止并且转为仇恨和蔑视。”由此,弗雷泽先生表达了这样的意思:我们不得不承认,蒙昧的古代人的制度设计和政治操作,都是充满理性的,而且他们非常清楚人的有限性,整个制度设计和政治操作都在极力避免人的有限性所可能带给族类的破坏和伤害。看来,对古人作出“蒙昧”的判断恰恰证明了现代人的“蒙昧”。
云南吃茶记忆也是如此。云南吃茶记忆,是属于源头的,也是最原始的,有的记忆还带着许多巫术的气息。比如有的少数民族,把茶当做通灵的妙药,人由生到死,穿越幽暗鬼蜮,通往各自天国的护身符和通关护照。所以,人死了,入殓的时候,什么都可以落下,但给死者嘴里放一把茶叶,是千万不能忘了的。因为若没有那一把茶叶,死者的魂路途中,就凶险四伏,极有可能被魔鬼虏去,永久深陷于四方飘荡的迷途了。
这种对茶的爱和敬畏,令人动容!茶,必须根植于大地。若其根植之地全被人类的推土机吃掉了,茶将无立锥之地,而人的魂也将无立锥之地,将永久陷于痛失大地记忆的迷途之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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