港台茶人在普洱茶复兴中,做出了重要贡献,作为每一个普洱茶从业者都不该否定。但在很长一段时间,普洱茶文化话语权在很大程度上由港台茶人主导,衍生出了很多以讹传讹的说法,其中影响较为深远一条:台湾茶人恢复了普洱茶传统工艺!对普洱茶历史不是很了解的人,还以为是千里之外的台湾茶人拯救了普洱茶,是云南普洱茶大救星!当我们回顾这段历史,才发现其中有很多需要纠正的地方,还原一段真实历史!才能更加客观公正地评价台湾茶人对普洱茶做出的贡献。
台湾茶人不知道普洱茶传统工艺关键
普洱茶在很长一段时间都是以集散中心为普洱而得名,茶类类型混杂,和当下六大茶类划分方式不一致,一般都是以产地加茶叶等级命名,比如常见有勐库春尖、凤山(凤庆凤山)春尖,而且很多茶制作方法都不统一,有捞青、有炒青、有蒸青。现代茶类制法,还是在民国以后,由朱文精、陈洪畴等人从日本学习归来之后举办茶业实习所才得到传播,更大规模现代制茶技艺传播则是在1938年中茶云南公司成立之后,才在主要茶区得到传播,才系统地制作绿茶、红茶、白茶、青茶等。
普洱茶在很长发展历程中,由于核心产区位于少数民族聚居区,汉文化程度相对较低,未能形成系统性制茶技艺的文字记录,大规模出现历史文献资料则是在19世纪末,20世纪初,尤其在民国时期出现了丰富、完备的普洱茶制作记录。我们可以通过李拂一、徐方干、郑鹤春、谭方之、童衣云等撰写的茶业调查报告中的相关记录,勾勒出传统普洱茶加工工艺:初制工艺和精制工艺。普洱茶传统工艺中的初制环节可以概述为采摘、杀青、揉捻、干燥;精制环节包括拼配和压制环节还包括后期存放陈化。
传统工艺普洱茶鲜叶进行分级采摘,杀青因为热源条件不同有炒青、蒸青、涝青(用水煮新鲜茶叶,杀青到位后捞出),揉捻也多种多样,有些茶揉捻之后还有复揉和渥黄环节,才进行日光干燥;干燥完成后则有拼配和压制环节。
初制环节由茶农完成,精制环节则由茶庄完成,精制环节是当时各个茶庄的核心机密,只有老板或者级别较高员工掌握,拼配涉及不同级别和不同年份的茶品拼合,同时还会对原料进行预处理。受制于当时加工环境,普洱茶一般都在旱季制作,而茶叶从春季到秋季采收,到冬春季节才能压制,茶叶保存就极为重要,而且其中有一道极为重要环节“筑茶”,只有经过“筑茶”的普洱茶,经石磨压制后,才能成为销区能接受的“红汤茶”。
1993年,对普洱茶影响巨大的“中国普洱茶国际学术研讨会暨中国古茶树遗产保护研讨会”在当时的思茅市(今普洱市)隆重举行,与会的专家学者涉及9个国家和地区,在很大程度上扩大了普洱茶影响力,也让更多海外茶叶经营者有机会深入产区、了解产区,时任思茅地区地委书记、“中国普洱茶国际学术研讨会暨中国古茶树遗产保护研讨会”组委会主任李师程在会上会下积极向与会嘉宾介绍家乡易武茶历史,给嘉宾们留下深刻印象。
1994年,吕礼臻、陈怀远先生带领一行20多人到易武实地考察,由张毅老乡长为其介绍古六大茶山情况,在他引荐之下,找到了解与石磨压制相关人员。11月乡政府请了张官寿、许培文等老人制作了“元宝茶”样品。后来张毅为台湾茶人代工制作了真淳雅,在很多普洱茶宣传语境中,都把它视为普洱茶传统工艺复兴。
但真实的情况是,受制于当时普洱茶文献挖掘水平以及对普洱茶历史了解程度,他们在恢复传统工艺的尝试中,仅仅恢复了石磨压制。
而且在号级茶时代,普洱茶制作工艺都是核心商业机密,制茶分工明确,技术都是保密的。制茶分成揉茶组、压茶组、包茶组、编茶篮组、称茶组,而且每一位工人基本都只参与其中一个步骤,对其他制茶细节并不了解,而当时和台湾茶人一起制作普洱茶的人,张官寿在新中国成立前是归属于压茶组,对制茶其他环节也不完全了解,只能凭借记忆压制出七子饼茶,而不是完整的地复制普洱茶传统工艺的整个制作流程。从普洱茶制作来讲,台湾茶人以及张毅、张官寿恢复的是普洱茶的传统压制工艺,而不是整个传统工艺。
云南青饼圆茶制作一直有延续
恢复石磨压制,在某种程度上来说也是受到台湾茶人影响,但圆茶制作历史,在云南一直都有延续。虽然在发展过程中因交通运输条件改变以及初制环节统一,青饼原料形态发生了一定改变,但青饼圆茶制作一直在进行中,也有勐海茶厂7542、8582,下关茶厂8653经典青饼产品。
在省公司统购统销时期,云南人也在做恢复传统工艺尝试。1984年易武人张毅就在易武尝试了传统普洱茶工艺的恢复,但当时省内茶叶消费市场还是以烘青茶、晒青散茶为主,很少有人会消费青饼。张毅在其著作《古六大茶山纪实》一书中就记录了当时恢复传统工艺的尝试:
1984年,云南省人民政府组织召开了全省科技产品交易会,易武区公所请还健在的高定光、许培文师傅领着笔者等三四个人做了4筒元宝茶(七子饼茶),由笔者带到昆明展销,展出五天无人问津。也许没有碰到行家。后来笔者回去拜访勐海茶厂老厂长唐庆阳先生,他说慢慢来,以后会有人要的,这一套传统手工制作的工艺要继承下去,不要失传。回到易武,按唐庆阳先生的指点,笔者收买了散落在民间零星的工具。(《古六大茶山纪实》,P 106)
《古六大茶山纪实》,张毅著,晓德书号藏书图片张毅与亲制茶饼合影,詹英佩收藏
唐庆阳对张毅的鼓励及对普洱茶发展期许,在10年后就实现了。10年前展销会上无人问津的七子饼,10年后成了港台茶人们的心头好。1994年张毅开始为吕礼臻、陈怀远等人制作石磨压制七子饼茶,另外省茶司系统因客户订单,也参与到了青饼定制中。
根据客户需求,省公司陈露云“以大树茶晒青茶为原料,循传统制造圆茶的工序,制成乔木青饼”的云海圆茶(铜钱饼),省公司张勤民为了满足客户的需求定制了“牛屎饼”、蓝印圆茶、红线饼等经典青饼成品。这些定制青饼和当时唛号青饼很大区别,开始采用单一茶区原料比易武、南糯山、布朗山班章茶青,像云海圆茶(铜钱饼)就采用南糯山古树茶茶青,蓝印圆茶则采用了布朗山班章茶青,在压制的时候也更加注重茶饼外观及产品卫生,与台湾茶人定制真淳雅以单一原料压制、茶饼无绵纸包装不同,蓝印在原料筛分、拼配、茶品包装方面都极其用心,因茶品口感表现较为优异,包装采用了致敬经典的印级茶外包装,为了凸显品质,还使用了蓝色以示区别,当年的用心制作,经受住了时间的考研,成了当下普洱茶中不可替代的经典。
港台贡献:创造了“普洱生茶”市场
而以港台销区消费者,在消费过程中,形成了不同认知,形成了生茶概念。在他们的认知中“生”和“熟”是以陈化程度去衡量,作为普洱茶最主要销区香港有喝陈茶习惯,青饼陈化之后,茶性会变得醇和,才从“生”变“熟”。新渥堆发酵的普洱茶(熟茶)也需要有一段时间熟化,等茶性变温和了才开始饮用。
时任香港荣记茶庄吴树荣在“中国普洱茶文化研究中国普洱茶国际学术研讨会”上提交的《普洱茶散论》一文中有详细阐述:
“普洱毛茶制成后,有因为其后期处理之工序的关系而分为“生茶”和“熟茶”。杀青后之毛茶,再经过堆闷的工序,迅速转熟成为“熟茶”。“熟茶”成功后,仍需要经过一段适当的存侯时间,以待其味质稳净,而其间所需要之时间的长短不一;若以华南地区之气候,例如广东沿海或中国台湾地区,般约需时3至5年至达完成;这当然仍需视乎其中存放的地点和确实的环境状况而异。“生茶”是指不经过堆闷红转工序的普洱毛青,以直接陈放自然红转成熟者。“生茶”的转熟是完全依靠自然的环境条件,其间的变化当然是很缓慢,但同时是十分自然而且透澈。一般“生茶”转熟所需的时间,是起码5至8年。完全稳熟后的生茶,其陈香中仍然存留活泼生动的韵致,且逾时越久;以后其内香及活力亦越显露和稳健。“熟茶”是经过加工堆闷,其红转过程较为急速,故其毛茶中本有的浓烈生动之味质及气韵,部分就因之而备受压抑或流失,故其成熟后的“熟茶”是相形之下会比“生茶”较为平淡,且以后逾年越久,分别则越见显著。“熟茶”虽然会欠具“生茶”峻活的味韵,但“熟茶”稳熟成品期中所需的时间乃约为“生茶”之半。且在其成熟之初期,“熟茶”是较“生茶”容易显现出云南普洱茶所独有的甜味滑的特色。这当然,有放过久的“熟茶”,就只余存醇滑,且会逐渐显露疲态。”
而作为产区的云南,当时市场最流行的是烘青绿茶,晒青绿茶不是高级货,很少有人喝渥堆发酵的熟茶以及青饼茶,沱茶也只有川渝地区有消费市场,而传统的藏区则是消费边销茶,边销茶一般都会经过轻度潮水发酵,也以青砖为名称,而不以普洱生茶命名。
邓时海在《论普洱茶越陈越香》一文中就提出了:搜集及研究越陈越香、制作级次纯正普洱茶、制作晒青生茶普洱茶、保留及栽培乔木茶树四个关键点,其中越陈越香演化成了“越陈越值钱”、“制作晒青生茶普洱茶”演化出了普洱生茶熟茶概念的普及,“保留及栽培乔木茶树”则间接促成了古树茶的火热。不难看出邓时海提倡“鲜活而生命”的生茶,随着概念的演变,促成了普洱生茶市场火热。
随着普洱茶火热以及早期普洱茶话语权被港台茶人把持,加之生茶生产技术壁垒较弱,许多新进入市场的茶企和初制所都以加工生茶为主,生茶概念越来越火热,2008年普洱茶国标中占得一席之地,将普洱茶分成“普洱生茶”和“普洱熟茶”,普洱生茶市场得到发展的源头也是港台茶人不断宣传和推广的结果,从某种程度来说,港台茶人创造了普洱生茶市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