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有很长一段时间,只要想写点什么,脑子里第一句话肯定是“在这纷繁复杂的世界里,……”,其实现在这周遭更复杂了,更纷繁了,所以有那么多要学冥想的,要学内观的,要学茶的,要学古琴尺八的,有学着结完婚再搞对象的,都说是为了静心,其实都是为了证明自己还行,都是为了证明自己,都是为了自己。
刚拿到《日日是好日》这本书,先从书里掉出来那张有名的插图,着实看了几遍,想找找和我常见的茶席和茶空间的异同点。书还没看,我有了个先入为主的结论,中日茶道,形式多一致或多不同,茶有多一致或者多不同,有一点是统一的——心不同。
看任何书,我最喜欢的是扉页,序,跋,最讨厌的是各种不知道哪来的人“推荐”的腰封。介绍说作者森下典子是日本茶道大家,整本书我看第一遍时直到最后,才感觉到了典子小姐举重若轻的大宗师气度。习茶后,重看一遍,真的觉得字里行间都是大家风范。参加茶会,每每遇到师兄师姐,都会讨教他们对此书的看法,没有人致与微词,要每个人都说好真不容易啊。
典子说自己习茶,并不是很主动的,也并不积极,最开始时绝对属于“阴天不能练,下雨不能练,吃饱不能练,肚饿不能练,实在今天没人约,自己也想不出干什么”,才会去学茶的学生。惰性之于人,谁又没有呢,何况典子小姐发愿也不是要成茶道大家的?整本书写习茶,穿插作者本人工作,工作的变故;家庭,父母的老去;爱情,情感的变迁。可好像茶就在那里,茶室就在那里,老师就在那里。你只要去茶室,从那个小门进去还是要迈那早已练过很多遍的多少步,茶巾还要叠那么多褶才可以。
看典子的老师教她叠茶巾,还有种种我们开篇时说到的“纷繁复杂”里的“繁复”,开始看是麻烦,看多了就是觉得百般正确。形式就是内容。仪(形)式是一种进入情境的必要手段,从喧嚣入寂静,从无知进入有觉。叠茶巾是必要的,雅集后收好自己的器物是必要的,茶会后帮别人搬茶桌也是必要的,茶会是必要的,茶席是必要的,一切让人觉得繁复的事情,也许以后会简单,但是没经过繁复,你都不知道如何简单,什么是真正的简单。因为就算你知道专注,你到那一刻也不一定专注的下来,这些繁复帮你专注,帮你专注这碗茶汤,进而专注于此时此刻,专注于当下。
有太多人想当大宗师了,满街的人不是自己想当大老板,就是想让自己的子女当大老板,然后恰恰泯然众人矣地花去半生积蓄送孩子留学,再回来打个连本钱都挣不回来的工,可是当时发愿都是要当大老板,大科学家来着。北美现在的儿童,问他们的理想,没有几个要当巴菲特和盖茨的,反倒是那些从小理想要当宠物店店员,超市收银的孩子,业余喜欢在车库里搞个手工,弄个程序,最后成了星巴克,甲骨文,维珍。森下典子女士是有多谦虚啊,我一直觉得对于有才华的人,或者在某个领域有特殊成就的人,谦虚是人情,傲娇是本分,我见过很多傲娇的真能人,但是平常见最多的还是傲娇的真傻叉。
“看山理论”其实放之四海而皆准。当你“看山是山”的时候,你会觉得一切习茶的理法,茶道的规章,都是繁文缛节,都是这些会的人创造出来折腾那些不会的人的。走进去,到了“看山不是山”的阶段,觉得这一切环节,程序,理法,已经耳熟能详,这些全都不叫事儿。这个阶段最容易沾沾自喜,最容易固步自封,很多人都停留在了这里成了匠或者油子。继续学习下去,山还在那里,“看山还是山”,但是全都不一样了,所有的繁复都因为举重若轻变成了驾轻就熟的美,茶汤也不说韵和味了,要的是个舒服的气场,到最后连场都没有,一切都是空。平常要空多难啊,茶能帮你达到,但不是很容易,有点难。
上次峨眉“云”茶会时候,听茶居士如菊分享她师傅的故事,我个人觉得完全是一段公案。她说每次去寺院里,都会给师傅带茶。师傅会问最好的茶是哪一个,喝完了就问,比它差一点的在哪里,就这样从最好的喝到最差的。俗话说的是俗世,俗话说“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要不然就不会有绝大多数的茶客喝茶越喝越贵,卖茶的人也越讲故事越怪力乱神。这桩公案说的是分别心,分别心就产生烦恼,由奢入俭,最后我们就只能享受当下,当下就是最好的,日日都是好日,一切都是最好的安排。
也许最后我们都不需要茶了,就像泡妞的最高境界是不泡妞,欣赏就行了;旅行的最高境界是不出门,就听别人讲旅程。但这一切“不需要”,是要我们都很会了,喝过很多茶了,有过很多的生活了,走过很多的路了。“看山是山”和“看山还是山”,中间有一个“还”字,是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