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秋雨先生把普洱茶与昆曲和书法并称为传统文化中的三大“极端之美”。
就如同生活在澜沧江流域的佤族人这样说:“喝了茶,就看见了祖先。”
除了感恩与信仰,在云南这片古老的土地上,一首名叫《达古达楞格莱标》的古歌这样说:
“天地混沌未开,大地一片荒漠。
天上有一棵茶树,愿意到地上生长。
大风吹下一百零二片茶叶,一百零二片茶在大风中变化,
单数叶变成五十一个精悍小伙,双数化为二十五对半美丽姑娘。
精悍的小伙都挎着砍刀,美丽的姑娘都套着腰筐。
他们战胜了洪水、大货和浓雾;他们战胜了街、利剑和瘟疫。
大地明亮得像宝石,大地美丽的像天堂……”
在这古老的诗歌中,连云南的小伙和姑娘仿佛都是用茶叶做的,所以我们拥有无限的力量去战胜一切苦难,我们的内心充满了爱与美,从不怯懦,挎着披荆斩棘的利刃,也背着腰筐去辛勤劳作。
因而,首先普洱茶的“粗枝大叶,野蛮生长”的生态之美是最为基础的认识:那条被称为“幸福之母”的东方大河“澜沧江—湄公河”两岸,是她守望了百年、千年的故乡;
在千山万壑延绵无尽的热带、亚热带森林里,她与万千动植物共荣共生,飞鸟是播种天使,蜘蛛是保护大神,强壮时收拢筋骨,绽放花叶;衰老时博大包容,百物寄生;遵循“万类霜天竞自由”的铁律。
无数个日升月落,她啜饮着朝露夜雾,千百个春夏秋冬,她吸纳着天地精华。不张扬,不喧嚣,在亿万生灵中她是一棵其貌不扬的树。
其后是她“师法自然,天作之技”的制作之美:刚从树上落下时,她首先触碰到的是人类温暧的手指;叶芽在清晨流动的微风中轻轻地蜷缩萎凋;翻抖抛撒的低温杀青只为驱逐水份而无需逼出香气,揉捻经常在柔韧的手掌下进行,让叶片变成紧结的条索,只为锁住风霜雨露;
她在石模中蜷身,寻找安睡的姿态,是把期待内敛深藏,为了更漫长的远行和时间里的涅槃。还由于她自古偏安边地,没有遭遇明代朱皇帝“废龙团凤饼”的禁令,至今,仍坚守着中华茶饮最传统而时尚的饼、砖、沱、团的形制。
粗老大叶,芽梗交织,为众多有益的微生物的家族预留了空间,也背叛着绿茶一统天下的分级排序,天生一个反叛的天性。
再则,是她“越陈越香,岁月知味”的仓储之美:似乎沉睡实则蜕变,貌似静卧实则涅槃,她不是火中凤凰,也不是冰凝玉珠,只是静默地修炼,而内里却是翻江倒海。
现代普洱茶分生、熟两类,若需好的口感,仓储是必经之途。无需奢华的温床,不必严苛的数据,从容的岁月使她一层层褪去生涩,轮回的四季使她一次次得道升华!
微生物菌群是这场大戏的主角,水分子、大气和温度是它们翻转腾挪的锣鼓;于无声处惊雷滚滚,静流之下旋涡险境……
岁月中需要的是耐心、定力、坚守,时间里需要的是静观、洞见、胸襟。
最后,在某年某月的某一天,她在一注沸腾的清泉中苏醒,开始了她“王者之韵,哲学之饮”的品饮之美过程。
普洱茶的品饮分生茶、熟茶、老茶三种。生茶的品饮可泡、可烤,品的是鲜爽浓酽;品的是山头上,树头上的滋味和气韵,那一年的春阳秋雨,炊烟、昆虫和花香,甚至泥土、山涧、岩石的韵味,口舌之间被山野里的气息充满,虽苦涩,略寒凉,姿意丰满,韵味层出,似远又近,似真亦幻那样一种情境。
烤生茶是乡村里日常的节目,高温提香,逼出内含物质,以抵御山乡早晚的苦寒,提振一天劳作的精气神。
考验功力的时候到了,然而一天喝上几十道茶,哪怕最好的茶艺师到最后也进入一种微醺的状态。
也许再没有其他的茶叶会拥有那么多的滋味需要感受了,它的神秘带着些许禅意,它的复杂难以用三言两语评述。由此,我们满怀敬意,在普洱茶的门前叩问良久。
其实真正懂它的人,大抵都会敬仰这一份沉重,这份“极端之美”,也叹服这一份天真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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