哀牢山普洱茶区的婚俗!无量山和哀牢山,从地图上看,是两条几乎并列的大山,走向,略西北向略东南,绵延数百公里。其实,两座山是相连的,走在大山里,常常不知道自己是在无量山还是在哀牢山。说起哀牢山,我们会马上想到彝族、哈尼族等等少数民族,实际上,哀牢山也有许多纯汉族的村寨,比如,靠近千家寨的黑竹箐,就是一个汉族寨子。黑竹箐整寨都姓风,属于聚族而居。寨子不大,八十多户,每家每户的正堂,都供有天地君亲师的神龛,厨房里则供着灶王爷的神龛,颇有古风。寨子里的风大哥是我们的朋友,他家是座老屋,前后都有院子。后院有棵千年大茶树,在寨子里排第三,还有两棵更大一点的,是另两家的。每年,就由他负责收这三棵树的茶叶,不多。
风大哥只有一个女儿,叫庆霞,大学毕业,在镇沅工作,谈个男朋友也在镇沅工作,是她在昆明读大学的同学。前年春天小两口结婚,我和师弟提前一天赶去喝喜酒,风大哥自然是高兴万分。
第二天就是男方来迎娶的日子,听风大哥说,当地的风俗,是将整个迎亲过程称为“打亲”,至于如何打、谁打谁,风大哥嫁女,忙里忙外,也没细说。而当地的另一风俗是,男方迎亲的队伍须在十人以上,且必须是清一色的未婚男性青年。这个我理解,内地好像也是这样。
第二天一早,来了十几个年轻姑娘,都是庆霞一起长大的伙伴,她们一边帮庆霞梳妆打扮,一边叽叽咕咕的说着笑着,热闹非凡。十点,外面响起车笛声、鞭炮声,风大哥邀我和师弟一起出去,出门一看,嗬!屋外的空地上,站满了喜气洋洋围观的村民。而身后,院门却立马给关上了,咔的一声,还上了栓,只剩下庆霞和一大帮姑娘。我和师弟和山民们高高兴兴挤在一起——围观。
新郎姓韩,文质彬彬,可能没见过这阵势,有点紧张,陪他来的果然是清一色的小伙子,都是他同学,城里孩子。
新郎在同学的簇拥中手捧鲜花上前叫门,始而一遍遍低声,继而一遍遍高声,可是里面明明一屋子人,却没一个答应!叫“小风”无人应,叫“庆霞”无人应,叫“风庆霞”还是无人应!小韩只好换招数,一边说好话,一边往门缝里塞“红包”,红包倒是有人接,隐隐还能听到门内有笑声。可十个八个红包塞进去,仍然是动静全无。小韩进退不是,干着急,他同学也是一样,而围观的山民则笑作一团。这时,有山民开始鼓动:把门撞开!把门撞开!紧接着,几乎所有的村民一齐鼓动:撞门!撞门!
这到底谁帮谁呀?细问,原来当地的风俗就是要求男方“破门而入”,撞不开大门,便别想娶到新娘!
小伙子们年轻人气盛,加上村民们呐喊助威,他们的蛮劲也就上来了,一商量,于是齐声喊着一、二、三去撞门!老屋,双开木门,高大且厚重,门栓也拴得牢,屋内似又被很多人顶住,结果,一次撞不开、二次撞不开、三次四次还是撞不开!第五次,当他们拚尽全力去撞门时,屋内门栓已然悄悄抽开,更没有人顶门,结果可想而知。随着“咣!”的一声响,十几个小伙子人齐齐摔进院中,而门外,围观者笑声哄然!
看他们正在狼狈,还没来得及爬起,屋内大门两侧突然冲出来十多个姑娘,把他们一个个按住,笑嘻嘻地在t他们脸上抹来抹去。等他们挣脱站起来,我才看到小伙子一个个成了大花脸,才发现姑娘们一个个两手黑黑。原来,她们的双手事先都抹满了黑黑的锅底灰!。也就在这一瞬间,小伙子便出于本能地报复,也顾不上怜香惜玉,抓住她们,把自已脸上的黑,往她们脸上抹去。于是,有追的、有跑的、有在地上滚作一团的,所有的村民都在旁边凑热闹起哄,笑声一片!最后的结果是:当地的大姑娘也好,迎亲的小伙子也好,全都成了大花脸。
接下来是全寨吃喜酒,刚才抹黑的那些姑娘,全都参加作陪,陪那些来迎亲的小伙子。整个迎亲过程便是在这种打打闹闹之中完成。我这才明白什么是“打亲”,不是打架的打,而是打打闹闹的打。
事后知道,当地风俗,迎亲那天,青年男女可以毫无禁忌,姑娘们可以不管不顾地把迎亲的小伙子按在地上抹黑,小伙子们也可以不管不顾地把姑娘们按在地上抹黑。据风大哥说,当地的婚俗世代如此,为什么?他不知道。不仅他不知道,他的父母也不知道,他的爷爷奶奶也不知道。当时,我只觉得这种婚俗太离奇,既然大家都不知道为什么,也就没有细想。
三天后,我和师弟离开黑竹箐,几个弯弯下来,回头看,黑竹箐仿佛是在云端。穿行在人烟稀少的哀牢山里,我突然一下明白了,当地那种奇特的风俗之后,应当隐藏着某种非常久远的东西。
从文化人类学的的角度看,“破门而入”这一风俗,似乎是远古时期掠夺婚、抢夺婚风俗的遗存和变形,其背后,是对男性必须强力而且勇敢的一种崇尚;至于迎亲者须是清一色未婚小伙,女方出面的是清一色的姑娘,通过打打闹闹的形式完成迎亲过程,似又与古代同姓不婚、地广人稀、部族之间交往甚少有关,而“打亲”这种形式,其实是为不同姓氏、不同血缘的青年男女提供一个亲密接触的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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