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事起源于中国,有《茶经》,但没有茶道丨周作人茶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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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瓜仁栗丝盐笋芝麻玫瑰香茶
“瓜仁栗丝盐笋芝麻玫瑰香茶”,是来自小说《金瓶梅》当中的一道茶,长什么样,根据字面理解,笔者也无法想象出一个具体的形式,更别提什么滋味。这就存在一个问题,词组的字,你全部认识,但是将他们组合起来,却什么都不知道。这样的问题,对古代的物质生活的形态来讲,问题会更加突出。《红楼梦》里面的各种衣服,现代多数人去读也是只知道是衣服,具体长什么样,自己心里完全没有个数。
《茶汤》一文,探讨的就是这种问题。“我们看古人的作品,对他们的思想感情,大抵都可以了解,因为虽然有年代的间隔,那些知识份子的意见总还可以想象得到,唯独讲到他们的生活,我们便大部分都不知道,无从想象了。”
“从前章太炎先生批评考古学家,他们考了一天的星斗,我问他汉朝人吃饭是怎么样的,他们能说出吗?”
写了《中国古代服饰研究》的沈从文,就坚持历史研究、古代的生活物质研究,要文物与文献相结合,这样我们去理解古代的物质生活可能会更准确一点,去还原以前古人的生活可能会更接近一点。
这篇写于周作人晚年的文章,浑然一体,像极了一杯陈年的普洱,醇厚无比,可惜周作人是绝对的绿茶主义者,对来自云南的普洱,他可能基本都没有喝过,他哥鲁迅倒是收藏有普洱茶膏,但他的文字中找不到相关的证据。
四、忙里偷闲,苦中作乐
《喝茶》是周作人的散文名篇,也是最能体现周作人的“茶道思想”的文章。文章在交代完行文缘由之后,便写下了“周氏茶道”:“茶道的意思,用平常的话来说就是‘忙里偷闲,苦中作乐’,在不完全的现世享乐一点美与和谐,在刹那间体会永久,是日本中‘象征的文化’里的一种代表艺术。”
接着便说“喝茶以绿茶为正宗”,这是周的一贯的喜好,或者风格,“我的所谓喝茶,却是在喝清茶,在鉴赏其色与香与味,意未必在止渴,自然更不在果腹”,这确实是上升到了精神层面的茶,或许和茶本身没有太多的关联,所谓的“茶以载道”,想来和此无差。
“喝茶当于瓦屋纸窗下,清泉绿茶,用素雅的陶瓷具,同二三人共饮,得半日之闲,可抵十年的尘梦。喝茶之后,再去继续修各人的胜业,无论为名为利,都无不可,但偶然的片刻优游乃正亦断不可少。”这应该是周的最出名的金句了,也是在现代文学中写茶,写得最美,最有画面感的一段话,想必若干年之后喝茶的人,行文造句,都会想起这段话。
喝茶,何尝不是在“自己的园地”耕种的过程。“有些人种花聊以消遣,有些人种花志在卖钱,真种花者为其生活——而花未尝不美,未尝与人无益。”(《自己的园地》)
种花如此,喝茶亦如此。
五、茶,不仅仅是一片树叶
茶在不喜欢的人眼里,不过是一篇有滋味的树叶,可是对于是嗜茶如命的人来说,茶不仅是一片树叶。
“我们于日用必须的东西以外,必须还有一点无用的游戏和享乐,生活才有一点意思。我们看夕阳,看秋河,看花,听雨,闻香,喝不求解渴的酒,吃不求饱的点心,都是生活上必要的——虽然是无用的装点,而且是愈精炼愈好。”(《北京的茶食》)而茶,在周作人的世界里,毋庸置疑是“精炼的无用的装点”,绝非一片树叶那种简单浅薄。
《再论吃茶》是周作人对茶做了历史性的回顾,从《茶经》时代的唐朝开始,一直顺流而下,将有代表性的茶俗的文献都梳理了一遍,也在字里行间都流露出的对清饮的喜爱,觉得清饮才是茶的正味。
“茶本是树叶,摘来瀹汁喝喝,似乎是简单的事,事实却不然。自吴至南宋将一千年,始有团片而有叶茶,至明大抵不入姜盐矣,然而点茶下花果,至今不见改,若又变而为果羹,几乎将于酪竞爽。”
“不妄食酪而亦吃茶,茶常而酪不可常,故酪疏而茶亲,唯亦未必平反旧案,主茶而奴酪耳,此二者盖牛羊与草木之别,人性各有所近,其在不佞则稍喜草木之类也。”
简单转述就是:我们的茶,发展了近千年,好不容易从调饮进化到了清饮,好不不容易接受了茶的真味,而现在还有喝花果茶,那不是还要和奶酪竞争?当然,我也不是叫你们只喝清饮,你们喜欢花果茶还是去喝花果茶吧!反正我是只喝清茶。
茶和文字都是周作人构建的世界的一部分,亦是作家通过茶去认识世界、表达世界。今日之我们,则借由文字,去探索作家的精神世界,去窥探苦茶庵中的些许秘密,藉由文字给今日一点回光返照,片刻安慰,读罢之后,各自散去,为自己的名利,为自己的胜业,想必这也是茶和文字的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