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拾起悠远的记忆----普洱茶膏探秘》一文在文献梳理考证和实物研究的基础上写成,展示了茶膏由唐至清起落浮沉的历史,尤其从实验和工艺制作的角度考辨了清代“宫廷普洱茶膏”的来龙去脉,并在厘清茶膏发展史的基础上,论及现代茶膏的特点及鉴别,实为现代茶膏行业的奠基之作,对现代茶膏行业的发展产生了深远的影响。更多精彩内容,请参阅陈杰《普洱茶膏——一种被遗忘的养生文化》一书。
普洱茶膏作为云南普洱茶五大系列品种(即普洱团茶、普洱饼茶、普洱沱茶、普洱砖茶、普洱茶膏)之一,有着上千年的生产历史。
与普洱茶前四个系列品种(团、饼、沱、砖)不同,普洱茶膏从诞生之始,就始终深居一隅,笼罩着一种神秘光环,极少被外界所知。即使在当今,云南普洱茶大红大紫之时,各种关于普洱茶的专著与文章层出不穷,可谓“泛滥成灾”。但仔细研读发现,关于普洱茶膏的介绍极为罕见,即使有,也只局限陈述古人的话语,对其产生、演变、特性、工艺及生产等缺乏必要的了解与剖析,形成某种意义上的学术空白。
这里需要指出的是,普洱茶中的团、饼、沱、砖四种茶品,从一出现到现在,同属于“雅俗共赏”的茶品,即从皇帝到王公大臣,乃至普通百姓,都可品尝品质不同的茶品,而唯有普洱茶膏不同,则是“非雅不能赏”,是皇家的专属贡品,非平民百姓所能得到。它不仅具有特殊的营养功能,同时也是权力与地位的象征。所以,很多学者认为,没有普洱茶膏的普洱茶家族,是不完整的。而且,普洱茶膏也是普洱茶家族中最高贵的成员。
我们从现今能够查阅的历史资料证明,普洱茶膏的名称是与普洱茶同时定名的。即1729年(雍正七年)。当时,清朝皇室在云南普洱地方设立普洱府,为流官制,管辖六大茶山等地,统管茶叶交易,不准私商贩茶。这样就使在普洱府地区交易的大叶种茶,统称为普洱茶,因此茶叶史专家们认为,普洱茶名称是以地方名称定名的。也就在这一年,雍正皇帝给云南总督鄂尔泰发圣旨,责成他亲自监督,选取最好的茶菁,制成普洱茶团、普洱女儿茶及茶膏,进贡朝廷做为贡品。这里指的茶膏就是普洱茶膏。由此可见,在1729年之前,即普洱茶及普洱茶膏正式确定名称之前,普洱茶及普洱茶膏就已经存在,否则,清朝皇帝不会在圣旨中明确点明。
一、普洱茶膏的产生
其实,只要注意中国茶叶发展历史,尤其是制茶工艺演化历史,就可以看出,普洱茶膏是在借鉴唐朝与宋朝制作茶膏的工艺的基础上演化而来,也是唐宋茶膏的延续。
1、茶膏的雏形始于唐朝
在中国的历史发展中,唐代是我国茶业和茶叶文化发展史上一个重要时代,史称“茶兴于唐”。陆羽作《茶经》、建立茶政收税、茶马贸易、民贡与官贡茶品的出现,都标志着茶业在唐代出现了前所未有的繁荣。
这期间,茶膏也做为贡品悄然出现,所不同的只是以民贡方式出现。
唐代的贡茶分为民贡与官焙两种;所谓民贡是由地方官吏将上等的好茶主动向朝廷进献,属于土贡性质,据《新唐书.地理志》记载,庐江郡(今安徽合肥、六安一带)在武德三年(公元620年),也是唐王朝建立后的第三年,向朝廷进贡茶叶,这在唐代尚属首次;而官焙是朝廷直接设立贡茶院,官营督造,专业制作贡茶。大历五年(公元770年),唐朝在湖州长兴与常洲宜兴交界的顾渚山建立顾渚贡茶院。
茶膏则是沿着民贡这条线浮上水面的。据吴任臣《十国春秋》记载,早在南唐闽康宗通文二年(公元937年),就有贡品茶膏进献,即“贡建洲茶膏,制以异味,胶以金缕,名曰耐重儿,凡八枚”。从这段文字中,我们不难发现:第一,“茶膏”字样正式出现;第二,外部用金丝芽装扮,显示贵重;第三,数量极少,只有八枚,而不象其它贡茶以多少担计算。凸显珍贵。
因此,茶膏一亮相,就具备一种显赫的身份,是其它贡茶所不能比拟的。我们也可以这样认为,正是由于这种特殊的尊贵,使它在贡茶中处于上品,被纳入史书的记载之中。
那么,唐代的茶膏是怎么制作出来的呢?
我们在仔细研究陆羽的《茶经》及唐代的制茶工艺后,可以做一个初步判断:茶膏的出现与唐代作饼制茶工艺有直接的关系。
蒸青作饼的制茶工艺在唐代已经逐渐完善,这种陈茶制作方法是唐代乃至以后的宋代茶叶加工的主流。陆羽在《茶经》中对这种制茶工艺归纳为十四个字,即“采之、蒸之、捣之、拍之、焙之、穿之、封之”;这里的“蒸、捣、拍”三个工序极易将茶叶中的部分茶汁与纤维物质分离,在空气氧化作用下,出现膏化现象。陆羽老先先在他所处的年代已经发现这一现象,并在《茶经》中多次提到“膏”字,如“畏流其膏”、“出膏者光”、“含膏者皱”等文字。
而且陆羽认为,真正的好茶一定是“含膏者皱”的外形,这里指的“皱”,是含膏的表现,即外形褶皱,茶汁流失少、茶味浓。《茶经》中列为第一位的好茶------“胡靴”,就是“含膏者皱”的代表。
但是,有一点需要指出的是,虽然陆羽从制作饼茶中发现了茶汁溢出后出现“膏化”现象,并认为这个“膏”是茶叶中的好东西,但他没有将茶汁与茶叶中的纤维物质彻底分离,而只是让“膏”仍然保持在茶饼的表面,与真正意义上的“茶膏”还有一定的距离。即使后来出现民贡的“茶膏”,都没有脱离茶叶的原始形态,都属于“含膏”的性质。唐代《国史补》记载唐代官贡茶品有十几亇品目,其中“岳洲邕湖含膏”就列其中。
2、茶膏真正形成是在宋代
宋代是中国茶业发展史上一亇有较大改革和建设的时代。很多学者认为,茶业兴于唐、盛于宋。之所以这样说,是因为宋代饮茶风俗已相当普及,朝野“茶会”、“茶宴”、“斗茶”之风盛行。帝王嗜茶也数宋代最甚,宋徽宗赵佶更是爱茶痴迷,亲自撰写了《大观茶论》。或许正是因为这种举国上下对茶品的热衷,自然形成了制茶业在宋代的空前繁荣,从茶叶的采摘、焙制、造形、包装、递运、进贡等诸方面相比唐代制茶更上一层楼,且规定更加细致,命名也十分考究。
与唐代不同,宋代的制茶者对茶叶的膏化现象比较重视。他们认为茶叶中出现的“膏”,是茶中珍品。他们采用榨取的工艺,先将茶蒸熟,再“须淋洗数过。方入小榨,以去其水,又入大榨出其膏”,成功地将茶膏从茶叶中分离,使其成为独立的产品。
宋代将此方法获得的茶膏,用于两个方面:
一是做为独立的茶品纳入宋代的茶品名录。如北宋第一位茶著者陶谷(公元907---960年)在撰写《茗荈录》时,就将两款茶膏纳入其中:一种是“玉蝉膏”,另一种是“缕金耐重儿”。虽然《茗荈录》主要记述茶事的十八个趣闻,但我们从这些描述中看到这两款茶膏的名称,标志茶膏做为独立产品的存在。
二是在饼茶制作过程中,有意识将饼茶表面用茶膏涂层,以增加饼茶表面的光亮度及色泽。这与唐代制茶中“含膏”工艺有明显不同。或者说相比唐代而言向前迈进了一大步。宋朝的蔡襄(公元1012---1067年)曾做过宋仁宗的贡茶使(负责造茶进贡的官吏),在他著述的《茶录》中对此有专门的描述:“饼茶多以珍膏油其面,故有青黄紫黑之异”。这里的“珍膏”就是茶膏。
当到了北宋第八位皇帝宋徽宗赵佶(公元1082---1135年)时,对“珍膏油其面”则显得更为重视,甚至把“膏”的质量好坏做为鉴茶标准。他在其撰写的著名的《大观茶论》一书中,就如何从外观鉴别饼茶时指出:“茶之范度不同,如人之有面首也。膏稀者,其肤蹙以文;膏稠者,其理敛以实”。意思是说:看茶的表面,就如看人的脸面,膏稀者,饼茶表面多皱纹;膏稠者,饼茶表面绞理不明显,光亮凝聚,质地坚实。显然,膏稠者,是宋代好茶的代表。
但是,不幸的是,这种制茶工艺却在明代嗄然而止。明朝开国皇帝朱元璋下诏罢造龙团风饼,全部改为“散形茶”。我们姑且不对这种变革妄加评论---无论是进步还是倒退。但有一点确是不争的事实,那就是这种变革使延续近千年的唐宋制茶工艺就此消失,包括茶膏在内,从此不见踪迹。
3、普洱茶膏形成在清代
虽然明朝废止龙团风饼,但处在边疆地带的云南,或许由于远离京城的原因,借助“茶马古道”的交易继续着团茶与饼茶的生产。云南的团茶与饼茶尽管没有宋代茶品精致,也可说是唐宋茶品的简单模仿,但这一保留却为后来清朝普洱茶的繁荣奠定了良好的基础。
到了清代,伴随着云南普洱茶的繁荣,茶膏的制作再次悄然出现。它最初是由云南土司采取大锅熬制方法,初创另一种制膏工艺。这种方法显然是借鉴唐宋制作饼茶工艺,只是将“蒸”干脆改成了“煮”。而且这种用大锅熬膏的方法很快通过茶马古道传播到西藏,并迅速被西藏上层人物所接受。
藏族地区的饮茶与汉族不同,他们更喜欢熬茶或煮茶的方法,因此对大锅熬膏独有情钟。很多大的寺院甚至自建熬茶间,其熬制出的茶膏专供活佛级以上的人饮用。这一方法,实际一直保留到现在。我们从现在西藏很多大的寺院中仍能看到这种熬茶间及自制的茶膏,证明大锅熬制茶膏的方法一直在延续。
这里,我们也有一个疑问,那就是云南茶人为什么不直接采用宋代的制膏工艺,而是采取并不科学的大锅熬制方法?-------是宋代制膏工艺保密性太强,不被云南茶人了解?还是大锅熬制工序简单,相比宋代制膏工艺来的更快、更直接?这已成为我们始终不解的迷。
因为,从科学的角度看,大锅熬制茶膏确实存在诸多问题:一是茶叶在反复高溫的熬制中,其诸多的生物酶消失,使茶膏后续的转化缺乏“动能”,只能向霉变转化。不可能长期存放;二是茶叶在高温的状态下,大量营养物质会随水蒸汽一并挥发。必然造成产品的某种缺失。
或许是当时科技的落后,人们并不了解这些,甚至误认为此种工艺简便可行,而忽视内在品质。因此,直到现在,很多人也误认为普洱茶膏就是大锅熬制而成,因为毕竟在清朝初年,雍正皇帝也将这种茶膏调入皇宫做为贡品。因此,我们也可以这样说,大锅熬膏属于普洱茶膏发展的第一阶段,只能定性为土制(土方法),与后来皇宫“御制”的茶膏有很大的差别。
清乾隆年间,由于大锅熬制茶膏存在的品质问题,加上皇室从饮用安全性的角度考虑(因那时云南一直不稳定,害怕投毒),因此把茶膏的制作,直接迁入到清朝皇宫内的御茶房(原址在乾清宫东庑)。并且在制作工艺上做了非常大的改进。
清宫御茶房的制茶工匠们在借鉴了宋代“小榨去水,大榨出膏”的工艺基础上,采取了一套近似我们现在低温提取、低温干燥的工艺,使其生产出的“普洱茶膏”跃上了新的台阶,进入第二个发展阶段。“普洱茶膏”也由此正式定名。
也许,正是因为这一点,才使得当时的药学家赵学敏(公元1719---1805年)在乾隆三十三年(公元1765年)所著的《本草纲目拾遗》中,将“普洱茶膏”纳入其中。这是从官方的文献中看到的第一个正式称谓:普洱茶膏。
这里指的“普洱茶膏”就是指清朝皇宫御茶房制作出的茶膏,而非民间大锅熬制茶膏。因为《本草纲目拾遗》是一部非常严谨的著作,它是继《本草纲目》之后另一部集大成之作。其作者赵学敏又是一位治学严谨的药物学家,从他对普洱茶膏的描述中,我们不难发现,他对普洱茶膏乃至普洱茶有着非常深刻的了解。他不可能将大锅熬制的茶膏---这么简单、且又丧失药效的物品纳入药学名单中。
1792年(乾隆57年),普洱茶膏首次做为国家礼品向到访的英国使团马嗄尔尼馈赠,并就此流入海外。
1925年,清朝皇室解体,普洱茶膏的制作也随之终止。
建国后五十年代,中茶公司接受国家任务,要求勐海、下官等几个企业赶制一批茶膏,供给援藏干部,大约三千斤左右,但这几亇企业仅生产了一千多公斤后,就停产了。原因是这种质量较差的茶膏不被援藏干部接受,自然也就没有了下文。初步分析,是因为仍然沿用大锅熬制方法所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