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天,在茶山跑,深夜发一微信:“春天,为什么一次次按捺不住入山?原因之一是想逃离二十四史。北回归线的山野,让二十四史、世界史共同编织的时空经纬成为一堆笑料、一阵微风便可吹散的尘埃。它们空了,干净了,清爽了,然后便可用阳光、雨水、树叶、泥土、酒和文字无中生有……”这几句话很酸,令人费解,刚发出来就被朋友笑话:干嘛这么文艺?这么抒情?一点不符合你的风格。对此,虽然饶舌,但还是有必要做点解释:这可是我发自肺腑的一条微信!
中午,我刚从南糯山下来,经过姑娘寨。茶界关心文艺的人或许知道,那寨子里可住着著名小说家马原。马原何许人也?上个世纪八十年代,他可是中国先锋小说的旗手,中国现代派小说屈指可数的几位重要开拓者之一,诺贝尔文学奖获得者莫言先生,就是他们那一波同党里走出来的标志性人物之一。
我深深受益于北回归线附近的山野,受益于这二十年里声名鹊起的古茶山。虽然,一次次在春天到普洱、到版纳、到临沧,入古茶山,我并未变身茶人,因茶而富有,我收获的只是灵感,只是小说,但我确实是大大的受益者,为此,我要向云南的茶山们顶礼致敬!
云南茶山成名的这二十年和我的成长相关,和许多人的成名故事相关。(云南茶山的成名史,可参看笔者《普洱》杂志2012年第5期“独家关注·普洱茶名山谱”《云南名山茶占多》一文)。这二十年里,云南的山川进入了一波成名的浪潮,因普洱茶之名而崛起的名山,数量上超过了过往数千年云南因封禅、地理、宗教、战争而成名的所有名山。过往的山川成名,大多和二十四史、世界史的经纬逻辑相关,而这一波云南茶山的成名潮,却在这一经纬逻辑的背后,拥有更加丰富复杂的意味和内涵。这些意味和内涵有待细致发现和梳理,但最重要的一点却在于它成就了许多人,和许多人的成长和命运相关。
这二十年里,云南茶山因茶而名,但说到底,所谓名者,乃人心中之概念,必因人心而生发,所以云南茶山之得名,乃人所赋予之名。故人心美善,则名茶山之美善;人心丑劣,则名茶山以丑劣。而这二十年来的一波云南茶山成名潮,则以美善著称,从中可观这二十年来人心之美善。从这个角度观察,则因战乱、人心迷惘而断代百年的普洱茶传统美名重光,茶山美名响亮就具有了别样的意味。至少,这象征着这二十年来,我们已经开始重新审视、感悟人和自然的关系,中心和边缘的关系,懂得更加尊重自然,更加尊重人与自然、人与人、中心文化与边地文化的美好与和谐。正是这种审视、感悟和尊重,成就了云南茶山的美名,同时也成就了无数美好的人和事物。
云南茶山成名史,同时也是许多人美好人生的成就史。云南的每一座名茶山,都有许多美好的成名故事,同时也有许多美好人生的成就故事。
比如今春入山,过南糯山,过小说家马原的居所旁,想到他在这里隐居的故事,想到一个词组:退隐南糯山。这是一个多么美好的词组!和“退隐终南山”一样美好的词组。而更加让我意外的是,茶山邂逅,相邀同行的珊珊,我原以为她只是一位善于做茶的人,没想到片言只语,她就暴露了自己:原来,她还是一位诗歌爱好者,她竟然熟知阿赫马托娃、茨威塔耶娃和辛波斯卡的诗歌。当然,她也知道一位名叫李亚伟的诗人,常到南糯山来找马原。她不好意思地说,她很少读诗,因为她大半时间,要用来做茶。可她依旧读诗。以我的理解,她做茶的时候,是以一颗诗心做茶。我不知道的只是,她做茶的时候,茶是不是空了,读诗的时候,诗是不是空了。但我能够确定,她无论做茶还是读诗,二十四史、世界史背后的时间和空间,那些阳光、雨水、树叶和泥土在她心里,一定搀和进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