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寻着茶马古道的遗迹,我们一路来到易武乡麻黑寨。群山环绕着小路,满山遍野的茶树,一座座小山,云雾缭绕。快到麻黑寨的时候,柏油路变成了土路,一路颠簸,总让人联想起种茶人的艰辛,远远能看到山腰上坐落着一片片错落有致的房屋。终于到了寨子,一条条水泥路纵横交错。据当地人介绍,这是村委会主任何天强为了让各家各户进出方便,几经周折,跑县扶贫办、农业局等单位筹资,加上村民自发筹集资金修建的。
我终于找到了成兴昌号茶庄的第二代传人何明忠老先生。老人高兴地迎接我,并叫儿媳将早已准备好了的老茶水端了上来,于是在热气升腾的茶雾中,我细听着他家过去的沧桑岁月。成兴昌号茶庄成立于1934年,立号人何金成,当年即把自家采摘及收购的部分散茶,监制成包圆茶,用骡马驮往本省石屏销售。产量逐年增加,1937年,自雇牛帮驮往法属越南莱州省贩卖,畅销无余,当地侨商转运中国香港地区,再远销海外。1938年,自雇马帮驮往泰国曼谷贩买,价格可观。1941年后,日本侵华战火殃及整个东南亚,茶叶外销受阻,茶商生意萧条,茶价下滑,茶庄产品积压数年,茶庄终因多方原因不得不于1950年停产关闭。直到2002年,成兴昌号第三代传人何天强才重新做起了茶,并命名为成兴昌号天强茶坊。何明忠老人今年82岁高龄,身体依然健朗,头脑敏锐,谈吐清晰,老人不但是老一辈的种茶人,更是当地有名的文化名人,多年从事教育工作,还写得一手好书法,对普洱茶文化也颇有研究。谈起当地种普洱茶的历史,老人讲到,易武麻黑寨从清朝嘉庆年间开始做茶,当时只有三家茶庄:兴顺强号、鸿庆号、成兴昌号,当地做茶的人有7家没有茶号,他们要做茶就得向茶庄租借茶号,半开银元可以租一担茶做。当时的成兴昌号有2000余亩古茶园,每年可生产古树茶70担,可谓是种茶大户,其规模场景都让人联想到当年成兴昌号茶庄的昌盛繁荣。
易武麻黑的茶树,都是古茶树,又高又大,当地人采茶要用树干搭起来的脚手架爬到高高的树上才能采到。我们谈起采茶,何明忠老人还为我们唱了一首当时的采茶歌,“茶是古树茶,左手麻来右手掐,哥哥挑得龙潭水,妹妹采得麻黑茶”。从这首歌中我们也可以看到当时采茶都是很精细,很有讲究的,左手把老茶叶拨开,右手采下嫩叶。老人说,做茶最精细、最精美、最复杂的自然要数给皇帝做的贡茶了。这款进贡的茶要挑选每年春茶中最嫩的芽叶,叫龙芽凤尖,然后用锈花针、红丝线将其一针一线精细地盘绕在明黄绸布上,一芽紧挨一芽、一圈紧绕着一圈,围绕成个满月状,这样的精材、精工才叫真正的“元宝茶”呢。而当地茶农喝的茶,相比起来就简单朴实得多,只是将每年加工剩下的老黄叶,放在用竹片做的火板上,在火上适度烘烤,尔后放入茶罐中煮。虽然不是上品好茶,但这样的茶喝起来同样又香又甜,清香回甘,自然是别有一番滋味。
何明忠老人还为我们讲到了当地的风俗文化,每年最热闹的就数赶庙会了。当地种茶人大多是从石屏迁来的,在这里建起了石屏会馆,其中就有一座大庙,所敬的是关公骑白马。老人还清楚地记得里面的对联是这样写的,“马匹斩颜良,河北英雄皆丧胆;单刀会鲁肃,江南弟子尽寒心。”这也不禁让我们为老人的记忆力所感叹。每年有三次赶庙会,分别是农历的二月初二、五月十二、八月初二。每逢庙会,必是人山人海,反映出当时易武茶山的一片繁荣、热闹场景。当时的茶文化也相当普及,几乎是人人都会唱采茶歌,人人都会讲一段茶的故事。新婚夫妇喜结良缘,闹新房时,当地就叫闹茶吃,新婚夫妇为客人敬的不是酒,而是茶,客人必须讲出一段茶歌,这样,喝到的便是吉祥茶、幸福茶;如果讲不出茶歌,喝到的就成了霉茶,别人也会看不起的。这些都可以反映出当地人对茶的爱慕和敬仰。
老人还为我们讲叙了茶马古道上他家的一段心酸往事。事情发生在20世纪40年代初,何明忠老人亲家公的一个表叔随马帮驮运一批茶到越南莱州地区。途经老挝丰沙里,正赶上当地一个村子暴发疟疾,村子里横尸遍野,也引起了马帮的惊慌,不敢多做停留,急忙赶路。不幸的是,没走两天,马帮里就有人出现发热、呕吐现象,一病就卧床不起,第二天就病故了。这个人正是何明忠老人的一个亲人,年仅32岁。就这样,尸骨永远地埋在异国他乡,也永远地随着茶马古道的历史一起风化了。
临行时,老人还送了我一饼几年前采制的春茶。返回的途中,似乎他家琥珀色的茶汤仍在杯中流淌,总让我联想到茶山的历史、茶山的故事,似乎百年茶山的故事都沉淀在这杯中。茶汤在口中那种醇厚浓滑、回味无穷的感觉,似乎又让我感受到采茶人丰收的喜悦,让我想到普洱茶似乎就是人生的真实写照,反映出劳动人民的艰辛苦涩和丰收时的喜悦甜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