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值寒天,料峭阴冷,但当这茶出汤的时候,花香盈户,真有“一室皆春气矣”的感觉。实在不需要我拙劣的文笔再描述这茶如何好。因为它的好,是那么的显而易见:那金黄澄亮的汤色,那饱满厚重而不失细腻柔甜的汤感,那氤氲喉咙唇齿久久不散的香韵,那持久挂杯的留香......这些种种,已足以吸引所有人——不论懂茶的,还是不懂茶的,都为之深深折服。
而令我深深动容的,想敲下键盘写下这篇文字的,在于它背后的故事:那是两个男人——“斗记”掌门标哥与业界人称“颠马”的“斗记”前运营总监——肝胆相照的故事。
可惜我识佳茗也晚,前尘已远,再无法亲见那位令众人深深赞叹的资深前辈茶人颠马,而那段叱咤风云、快意江湖、纵横茶坛的激情岁月,只能从朋友的言谈中、网上的文字中,去遐想那段惺惺相惜的传奇。
“一日之声气既孚,终生之肝胆无二”,这是一份怎样生死契阔的情谊?乾隆年间大学问家伊秉绶曾有一首题画诗,画岁寒梅竹,写咏梅旧句:生性禁寒又占春,小桥流水悟前因;一枝乍放雪初霁,不负月明能几人!“古秀苍郁的文字背后句句玄机,”前因俱在流水小桥间,我未必都参悟得出“(董桥语)。如今面对这款”巅峰之斗“,我也有这样的同感:那份荡气回肠的情谊的前因已不是我等所能参悟或了解,但是,”用一生一世去缅怀“这样的一份真实存在的情谊,已深深感动无数:人世间,原来真的有这样的真敦厚、真性情!
遥思远怅,逸兴遄飞,不禁联想起张岱的《西湖梦寻》中”三生石“的故事。
唐朝时,圆泽禅师是惠林寺一个高僧,与隐士李源乃莫逆之交,两人相知相惜。有一次两人出游时,因为宿命难逃,圆泽禅师中途圆寂。圆寂前,跟李源约定:十三年后在杭州天竺寺再度相会。十三年后,李源从洛阳返回苏杭,去赴十三年前圆泽的前世之约。是夜中秋,皓月空明,空里流霜,静影沉璧,月光如水,清辉似霰。到了约定之处,杭州的天竺寺外,忽然听到葛洪川畔一个牧童拍着牛角唱着歌:
三生石上旧精魂,
赏月吟风不要论。
惭愧情人远相访,
此身虽异性长存。
李源听了,知是故人,连忙叫住问道:”泽公健否?“
牧童回答道:”李公真信士!然俗缘未尽,慎弗相近,惟勤修不堕,乃复得见。“随即又唱了一首歌:
身前身后事茫茫,
欲话因缘恐断肠。
吴越山川寻已遍,
欲回烟棹上翟塘。
唱罢,牧童飘然而去,天地间一篇苍茫......
这是一个关于情义,关于守信,关于聚散的故事。反复读了不下二十遍,每一点都令我动容,每读一遍,都有不同的感动。
我更喜欢这个故事的光明所在:时隔多年,你再来践约时,虽然我的身体变了,但真性未变,我还是原来的我,也依然记得我俩的情谊。就如天上的明月,肉眼所见:月有阴晴圆缺,月有盈有亏。但是,不论见或不见,其实月亮还是月亮,不论初一或十五,它就在天上,一切皆”不生不灭,不垢不净,不增不减“。即如是,且让我们相约生生世世再做朋友做知己吧!”惭愧情人远相访“,这”情“那样大,竟让人隔生隔世,哪怕换了容颜易了身份,都还要不舍地找着去!
多喜欢这样的故事:哀而不伤,生死依依,聚得圆满,散得温馨。而今,我眼前的这一款茶,竟也与情义、聚散、践诺有关。
其实,早在去年,当我面对这一款巅峰之斗时,就已经很困惑:到底是怎样的动力,才能让制茶人潜心作出如此一款好茶?之后,才了解到:原来,它竟源自痛失知音的心伤!
”昔人已乘黄鹤去,此地空余黄鹤楼。黄鹤一去不复返,白云千载空悠悠“,那是一份怎样的遗憾与茶殇?无法用文字表达内心的感动:这真犹如凤凰涅槃一般,最美的,往往也是最痛的。”青青子衿,悠悠我心,但为君故,沉吟至今“,或许,正是这份深深的相知相惜,正是那个”埋藏在脑海深处的影子给予了延续的动力“
伯牙摔琴,以酬知己,皆因世间从此再无知音之人而心死。然而,对于爱茶人、制茶人而言,对兄弟最好的纪念方式却不在于”摔琴“,而在于完成兄弟未酬的夙愿:”倾尽斗记之力,做一款最好的古树拼配茶:然后,再让这款以兄弟的名义去命名的茶走遍千山万水,去一一徜徉兄弟生前有愿却未能涉足的山山水水。这,才是纪念知音最好的方式!
千江有水,有水即有月;月照江水,有月即有情。当此茶在千呼万唤、翘首期盼中中燃蔚然问世之时,当千家万户共为此茶而惊叹,举头望月之时,我仿佛听到制茶人内心轻轻的喟叹:兄弟,你在彼岸,当可脚踏莲花,含笑于茶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