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偶然的机会,得知茶农老苏家有一款野茶,只有一百来斤,是他费尽千辛万苦从悟源涧、慧苑坑、马头岩等各个角落中采来,我一向喜欢这自然的东西,没有经过人工的侍弄,自是极合我意,在细细地品尝过之后,极为惊艳,知道我是个爱茶人,老苏便也就忍痛割爱了。
无人注意,主要是因为东一株西一株,长得全没有章法,也无人打理修剪,采摘难度也很大,全凭有心人的手工和眼力,细细地在各个角落里寻来。
野茶便贵在一个“野”字,我问老苏,这款野茶,究竟是个什么品种?他微微一笑,说道:“我也说不上来,起码有七八个品种,反正都是这些坑涧中的茶,奇丹、肉桂、水仙什么的都有,谁知道呢?反正他的种子就是随风飞舞的,落到哪生根便是哪了。”
“那你怎么把它做出来的呢?” 他说:“本来就是款野茶,主要是长的地方好,底子就好,而且因为没有人打理,更不会有人去施药,所以相比较茶园的茶,更干净。我用的是传统的碳焙,全手工做的,做一泡好茶,要有耐心。”
我第一次见老苏,印象最深的就是他的手,手上有许多烫伤的痕迹,他说都是做茶时温度太高,被烫的。这么多年,一直坚持用手工做茶,每年把自己家的山场做完,也就不再收茶做了,量少,但是有质量。 做野茶,完全是因为他家的山场都在正岩区域,每年的采茶季,都心痛这些无人理睬的茶,所以便下了决心费了功夫采来做。
他是土生土长的九曲天心村的人,家里原来住在马头岩,后来,全村的人都搬下来了,现在的村庄,就在武夷宫附近,出了家门,就是蜿蜒的九曲溪。
我喝过桐木关内高山上四百年的老枞野茶,当真是纯净无比,清香袭人,而这三坑两涧中的野茶,又是什么滋味呢?
来看看野茶生长的环境。初看野茶,并没有什么出奇之处,甚至觉得外形还没有单一的肉桂或水仙来得齐整,前文老苏已经说过,此茶的品种由七八个品种组成,所以条索粗细不一也就是自然了。不过岩茶看外形并不重要,重要的还是它的内质。
待得第一泡冲出来,屋子里便有了浓郁的香气,确切地说是山野之气,岩茶需用100度的沸水,才能激发出它的内质,因为这泡茶的内质够好,所以老苏并没有焙很高的火,目的是要保留它的原香。在蒸腾的雾气中,把野茶细细地在嘴里转一圈,再咽下去,已感觉唇齿流香。
我一向不太喜欢匠气太重的东西,太过刻意,总感觉缺少灵气。就好像中国的作家中,我喜欢的是沈从文,完全没有经过正规的文学的教育,却写得一手好文章,没有华丽的辞藻,亦不造作,信笔写来,如行云流水。我也喜欢梵高,所有的画里,都有对生命的探究与领悟,恣意汪洋,也充满了力量。太过刻意修饰的东西,反而不美。
野茶便有着此种意味。自由而不拘束地在山野生长着,没有人管,身上挂满了青苔也罢,长了虫子也罢,总是自己的滋味。能够在各种环境中生存下来,风骨也自是不一般,早已吸取了天地之精华,日月之灵气。而坑谷里的野花野草,更是绝妙的搭档。要说这“岩骨花香”,野茶可真是当得起这四个字。
待得四五泡下来,杯底已经有浓郁的蜜糖香,外地的友人时常不明白好的岩茶为什么有这么浓郁的香气?除了焙火的霸气之外,岩茶本身的香味,便是通过这一泡泡的沸水,把它生命的内质逐渐地释放出来。泡的十几泡,由蜜香转为清香,自始至终,未有半点俗气。前几日有一位友人到我这喝到这泡野茶,回去后灵感大发,顺手写了一篇《野茶说》,当真是文采斐然,读后大为叹服。
野茶,亦好比世外之高人,域外之神仙。无名无姓,却深得茶之真味。
有幸寻得此好茶,亦愿与爱茶之人分享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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