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如同穿过指缝的砂砾,我们能够抓住的又能有多少呢?
随着年龄的增长,一别经年。我们常以各种名义聚在一起,朋友聚会、同学聚会,不聊工作,不聊未来,不聊压力,只为一起怀念曾经的时光。
如今,在缤纷的生活中,唯有捧起一杯茶,像是一条能够回到过去的时光隧道,令人充满期待。轻轻一抿,茶水流入口中,隐隐的,微弱的,味蕾被勾起,被带往遥远时光的进程里,当茶水的回甘倏地来了,意蕴望不见底,从喉里氲散开来,迷住了爱茶的人,也是在品茶中寻觅时光的足迹。
因为一杯茶,当它隐约占据了心里的边边角角,一些隐匿在暗处的情感被唤醒时,或是新生一缕暗香,让人多了一份与之重逢的念想,甚而思念丛生,从此盘踞魂魄。
因为一杯茶,让我们放慢下脚步,逗留在茶的气息里,仿佛被无数次抚摸,发散出光晕,照见我们原本的愿望,因为冷静,让我们审视自己的方向和努力的进程,特别是遇到了一起喝茶的人,所以不要辜负了相聚一起喝茶的时光。
每一种茶,都有每一种茶自身的情致和格调,有的喜热,有的喜温,水温不同,冲泡长短,让茶的韵味有了不同的呈现。不同体质不同口味的人,恰好就吻合某一种茶的性情,或压低燥热,或烘暖寒滞,或意气奋发,或伏案沉思。
正如古人的吟咏:
一碗喉吻润,二碗破孤闷。
三碗搜枯肠,惟有文字五千卷。
四碗发轻汗,平生不平事,尽向毛孔散。
五碗肌骨清,六碗通仙灵。
七碗吃不得也,唯觉两腋习习清风生。
这正是每一种茶赋予品茶人的抚慰。
譬如,绿茶讲究明快,总以秀雅的叶、清新的香,让初品的人如春风扑面,一饮倾心;岩茶讲究功夫,味道甘醇,与君慢饮,直至黄昏,仍有茶色茶香,仿佛陈酿,地久天长;普洱在时光里发酵,愈久愈入佳境,喝一口,知心知肺,仿佛知己,可以托付终生。
茶如君子。与君子为伴,女人就是淑女,男人就是绅士。品茶,让人靠近风雅。在曲折有致的茶室里,即使品饮者众多,也不芜杂和冗烦,每个人都安静地坐着,惟有茶器暗响,惟有茶香撩人,泡茶人和品饮者之间的默契,相互传递,相互熏染,每个人都融进了这片静里,与静合一,与茶合一。
茶,素以清为上,即便是浓茶,也是一种安抚,浓淡相宜,像一只温情的手,舒缓地抚触品饮者,慢慢引导你体会那不可言说如禅般的意蕴。仿佛水墨写意,个中意境,每个人各有体味,有相似之处激起共鸣,也有一些私密无以言状。这正是茶的神奇,喝茶的时光,心平静了,思想却渐渐飞扬起来。
茶中富含着时光的重量。
同很多物种起源一样,茶的起源和存在,是在人类发现茶树和利用茶树之前,直到相隔很久很久以后,才为人们发现和利用。人类的用茶经验,也是经过代代相传,从局部地区慢慢扩大开的,又相隔了很久很久,才逐渐见诸文字记载。
想想不同时代不同的喝法和传承,就这样端起茶碗,就这么嗅一嗅、抿一抿,与茶连在一起,醉在茶香里,我们是不是也与过去的时光衔接起来,心神意会。茶的韵味一点点浸透我们的肺腑,如同慢慢的时光一点点袭来、停驻。当时间为茶停下,就像久别的爱人重回,我们才发现她有多么的好。
“我对任何唾手可得、快速、出自本能、即兴、含混的事物没有信心。我相信缓慢、平和、细水流长的力量,踏实,冷静。”这是世界文坛一代大师卡尔维诺的格言,是不是也在诠释茶所含的隐意。
显然,与今天的快节奏生活相比,从前的慢,隐隐击中了我们的痛:回不去的从前,回不去的慢。让我们对“快”存一份戒心,对“慢”报一份向往。
过去是现在的从前,今时是未来的从前。从前,都很慢,而从前,都会成为不可触摸、只能遥望的过去。而我们,正在旅程中,都会成为从前的人。
不快不慢,不早不晚,不疾不徐,不远不近,一切才刚刚好。当我们被召回属于茶的时光序列里,或者,我们可以按照成长的规律来美妙地分布我们的时间。
当我们真正体会到茶水越甜时,便是进入了时光的漫漫云锦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