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至三湘,闻到的尽是北纬三十度的神秘。拾起一块冰碛岩,抬头望,望见方寸之间孕育的桑田,望见这角落里的小小天堂,会读到一段青翠相关的故事,字里行间全是芳香,连呼吸都成了绿色,那儿是安化,安化里住着黑茶。
安化的黑茶说不上是“造化钟神秀”,更谈不上是什么“夺天地之美”了。安化黑茶如安化人民一般,朴素而不浮夸,实在而不虚华。“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之间,最大的慰藉便是一碗浓茶,浅尝一口,馨香不绝于口。而安化的孩童也可谓是泡在茶水里长大的,每到采茶时,茶田两旁无不溢满欢声笑语。我们都说,黑茶是承载我们思念的小舟,可以把所念所想带向很远很远的地方。
不知什么时候有了“桑茶”一说,初闻此名,心中竟多了一丝割不断的因果。一种是霜降之后降临的仙子,养育了诸多蚕农;另一位则是凝露之始诞生的精灵,哺乳了一方生灵。“龙生龙,凤生凤”,这两者的结合想必也令人期待。不管怎样,茶还是茶,桑也是桑,我们也照样喝。品和饮,与安化人民无关,那只是文人骚客的事。对于安化人民来说,痛饮一碗热茶是再快活不过,是爱,是记忆,是眷恋,更是安化人骨子里的烙印。
白驹跃过前隙,在三月的尾巴上赋予树新的使命。在那大漠戈壁的幽深古道上踽踽独行,在那青雀戏雨的红尘陌上找寻风花雪月,在那云深不知处独生片片花木。且看这桑香,又有几回闻?
古道·西风·瘦马
是在神农氏摘下第一片茶叶的时候?还是在茶商抵达另一块大陆的时候?铛铛驼铃声带走了所有的招摇,从孤壁野道上开始了它的故事。当这慢火熏制的茶叶交给西域的王,整个国家都开始沸腾了。凡尘中找不到的淡雅清新,这里有;俗世中想不了的种月耕云,这里有,于是便有了茶的味道,历久弥新。
历史翻到这一页,数不尽的风流顺理成章地出现,例如陆羽。不爱金玉珍馐,只爱粗茶淡饭,这粗茶便是黑茶。我不确定他是否喜爱黑茶,但黑茶却总会对选中它的人一往情深。如若失尽了碧水,便只顾一勺山泉,胜过万千。黑茶给你的不仅是安康,更多的是厚重。
有了黑茶,怎能错过桑茶呢?尽管它的年岁很少,可经典并非是一语就能判定,方知经典须经得起时间的考验和世间的磨炼。宿命长几许?桑与茶或许早就在那几千年前的历途中相遇了。西风几道,吹散玉门关的眉弯,有人在丝绸与马的古道间,享受着桑与茶的清欢。
陌上·柔桑·嫩芽
古人云:“陌上花开,可缓缓归矣”,如今我说“陌上茶起,可缓缓饮矣”。多么期待前世今生都是一碗茶,流水纵然千行,我自波澜不惊。既然想到了这个镜花水月般的秘密,那就需要一个理由。毫无疑问,那就是茶。我从不相信宿命一说,却抵不过杯中迷信。这群为思念而中毒甚深的惆怅客总有一份义无反顾:茶,即使人生。桑亦是茶,于翻滚中活得有滋有味,在玩得不亦乐乎的时候还不忘了展示美妙。桑是最不失姿态的,它如菩提树,禅心如水,身若明镜,只是生长在那里,也普渡了芸芸众生;它也像绕指柔,杀青沉淀,揉捻烘焙,犹然是百炼之钢,终究是发酵成香。
都说荣华好,总有豪奢舍不了,殊不知此物催人老。不见邻家桑茶初长成,就不懂深埋心底的清净。农妇手中的黄褐色桑茶再好不过,多了温婉,不缺风骨,谁谓尺水玲珑,谁谓小家碧玉,如是而已。有人说,人生同茶,在滚烫中进退,随缘纷飞。一念之间,春风绿遍天涯四方,唯有这桑与茶在陌上,望着上一年的芬芳,再等风来。
新火·新茶·年华
试看天上人间,花开花落几度?流水停不下它东流的脚步,时光便更加停不下了。再好的人也会有老去的一天,再圆的月也会有缺掉的一天,只有诗酒和远方例外。对了,还有茶,佛曰:岁月有礼,铅华洗尽。岁月向黑茶行礼,黑茶向岁月皈依。只可惜皈依的代价却是此生不换,一不小心就成了永世的积淀。
“且将新火试新茶,诗酒趁年华”,世人皆把眼光放在茶的功效上,而丝毫不再注重茶中文化。或许多喝黑茶,确实能让你延年益寿,但茶的精髓并不在茶,而在茶中意韵,不换饱暖,不取玉衣,但求茶味自知,稀薄不再。人情世故,并未出现在它应有的位置,漫长几十载,却终究不如一株草木懂得那么多。人生就在当下,不必迟疑,既要拿起,也要放下,不辜负,这杯浓浓世味熬煮的茶。
因为懂得,所以慈悲,所以饮得浓烈,爱得长久。
瘦马走过,藏着一地香茶,古道有名曰茶马。那儿有一个姹紫嫣红的开始,有过“敢上天子殿,不下百姓堂”的美名,也有过“车如流水马如龙”的繁盛,奈何“流光容易把人抛”,红了樱桃,绿了芭蕉,也忘了此去经年。好在茶香不逝,从容仍在,只得由后世谱一曲风轻云淡。虽然只余下山穷水尽,虽然是个秋风画扇的结局,但那又如何?举起茶杯,看到茶叶,也看到倒影,再凑上鼻尖,融化之前的虚惊一场,如此可好?
古道荒了,丝绸断了,新茶老了,传承的记忆还有多少力气和我们玩游戏呢?“为有源头活水来”,桑和茶的融合不正是一种创新吗,难道非得等到别人问“你们家乡,有茶吗?”。前因来了,后果就接踵而至,用至深至浓的情意接续起断裂的文化,待到来年时分,能否又见一山茶花开?愿将叮咚清泉全数奉还,再泡出一碗茶,让古道阡陌上弥满桑香。
偶然回眸,隔着万水千山,茶香依然。————后记
(注:本文选自《“云天阁”杯“情系桑香”世界华文大奖赛征文》优秀奖作品,作者: 谢浩波,指导老师:彭向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