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宋孟元老《东京梦华录》卷二写朱雀门外街巷的妓馆与茶坊紧相毗邻,还有潘楼东街巷,东、西鸡儿巷,茶坊妓馆错落邻比。宋室南渡,南宋吴自牧《梦粱录》卷十六《茶肆》说:“今杭州茶肆亦如之……大街有三五家开茶肆,楼上专安着妓女,名曰花茶坊。”《南宋市肆记》更记载:“平康歌馆,凡初登门,有提瓶献茗者。虽杯茶,亦犒数千,谓之点花茶。”《都城纪胜》也说:“水茶坊乃娼家聊设果凳,以茶为由,后生辈甘于费钱,谓之干茶钱。”妓女就在茶中。
妓女在茶事中,有专司捧茶、送茶的。王元美《美人捧茶·解语花》对捧茶妓女有详尽的描述:“中泠乍汲,谷雨初收,宝鼎松声细。柳腰娇倚,薰笼畔,斗把碧旗碾试。兰芽玉蕊,勾引出,清风一缕。颦翠娥,斜捧金瓯,暗送春山意。微袅露鬟云髻,瑞龙涎,犹自沾恋纤指。流莺新脆,低低道,卯酒可醒还起。双鬟小婢,越显得那人清丽。临饮时,须索先尝,添取樱桃味。”词有些艳,但是真切、唯美、风雅。词的题目曰“美人”而不说妓女。先从妓人的腰肢看起:“柳腰娇倚”,窈袅柳腰,正是章台柳的风情,一般的良家女子是不会有这样腰形的。这也是妓女惯常的姿态,每每在人前是要摆一摆的。由身到头:“颦翠娥”,而“暗送春山意”。翠娥是眉,春山是眼。她是捧茶的,却不仅仅只是来捧茶送茶给品茶的客人,也许,这茶还就是她烹煮的。词人不是说:“薰笼畔,斗把碧旗碾试”?这就暗含了捧来的茶就是她碾摩的,也是她以谷雨后的中泠水煮成的。她还是煮茶的高手:“兰芽玉蕊,勾引出,清风一缕。”用卢仝的故事,补述一笔,要不是她是烹茶的高手,怎么会有这“清风一缕”。是赞扬,也是交代。这还不是她的全部,她煮茶、烹茶,同时还爱茶,不是,还不仅仅是爱茶,简直就是嗜茶。何以见得?这里有一个不易察觉的细节:“瑞龙涎,犹自沾恋纤指。”这就是这场茶事活动中顶好的茶叶了。这么好的茶,也许她自己过去也没有尝饮过,所以,当茶水漫演出来,滴在她的纤纤玉指上的时候,她不是去搽拭干净,而是不由得就去吮吸,而不愿意将这珍贵的茶汁白白的浪费。这是只有懂茶、爱茶到嗜茶的人才会有的动作。就这还不满足,而在临正式饮茶时,还要自己先尝一口。而她的红唇先品不仅不惹得斗茶的人发怒,反倒增添了饮茶的美艳和乐趣,为这场茶事平添了“樱桃味”。这里的“瑞龙”指的是北宋时的一种名茶“瑞云翔龙”。又因为茶太珍贵,以之比拟“奉宸库”里收藏的“龙涎香”,故而名曰“瑞龙涎”。
还有一种非同寻常的妓家。宋人赵令畤《侯鲭录》卷八:“刘原父晚守长安,眷官妓茶娇所谓添酥者也。其召还,作诗别之曰:‘玳筵银烛徹宵明,白玉佳人唱渭城。更尽一杯须起舞,关河秋月不胜情。’”范公偁《过庭录》记此还有续事:“刘原父知长安,妓有茶娇者,以色慧称。原父惑之,事传一时。原父被召造朝,茶远送之,原父为夜宴童音,有别诗曰:‘画堂银烛徹宵明,白玉佳人唱渭城。唱尽一曲须起舞,关河风月不胜情。’至阙,永叔直出道者院去城四十五里迓原父。原父适病酒未起。永叔曰:‘何故未起?’原父曰:‘自长安路中,亲室留饮,颇为酒病。’永叔戏之:‘原父,非独酒能病人,茶亦能病人多矣。’”
由赵令畤“眷官妓茶娇所谓添酥者”可知,茶娇就是添酥。这由宋僧文莹《续湘山野录》记有魏野和添苏一段佳话可以佐证。几则记载皆未说茶娇就是因茶而娇态横生方名之为茶娇,但是可以肯定茶娇是一个在茶中表现得很有夭娇体态心性的妓人。
茶娇而外,又有一位周韶。赵令畤《侯鲭录》卷七《东坡叙周韶落籍帖》:“濠守侯德裕侍郎藏东坡一帖云:‘杭州营妓周韶,多蓄奇茗,尝与君谟斗胜之。’”苏轼要斗茶赢蔡襄,也得用竹沥水,可是周韶就以茶把蔡襄斗败了。原来,周韶“多蓄奇茗”,还是茶家的茶收藏家。应该说,周韶是宋代妓家里的上上等人物,也是北宋茶文化圈子里的顶尖茶家之一。
(责任编辑:茶小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