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与荼
茶于国人而言,犹烹饪首味之盐,不少人日不能离茶,这种神奇的树叶诱惑我们千年之久,至今欲罢不能,以致形成繁缛的茶文化,越演越烈。
可是即便“资深茶客”,也不尽知“茶”字的来历:中古时期,“茶”为“荼”,因味苦,入药,清热解毒,《诗经》于是说:“谁谓荼苦”。这里当名词。“荼”还能当形容词,如“如火如荼”;也能当动词,如“荼毒生灵”。可见茶与荼的亲密渊源关系。学者们研究发现,“茶”字在唐代以前的古书中还没有出现,唐代古籍中出现的“茶”字,乃唐人将“荼”字去掉一横改写而成,荼和茶原属一字,对于文字学而言,这就是“区别律”的结果:人们担心“茶”字与“荼”字的其他含义混淆,就果断地将“荼”减去一笔,读音却相同:声母发舌音,韵母同属“鱼母”韵部。
唐人将喝茶谓“茗饮”。皮日休写过10首咏茶的诗,还写了一篇序,此序后来被当成陆羽《茶经》的序。其序说,当时人们饮茶的方法与喝菜汤没有什么区别,“瀹(yuè,煮)蔬而啜之无异”,就是用一般的大叶茶煮水而饮,并无文化含义,也就是喝菜汤一样解渴而已。人们还发现,东汉人许慎《说文解字》中根本没有“茗”字,此书之“茗”乃北宋初徐铉新附加上去的。唐宋人根据前人经验,把茶树叶子作了区分:“早采者为茶,晚采者为茗”。因此得知,所谓“茗”者,就是普通的大叶茶。
较早时,茶又称“荈(chuàn)”。《三国志·韦曜传》记载,吴国末代皇帝孙皓穷奢极欲,终日饮宴,规定赴宴者人至少饮七升酒,大臣韦曜不胜酒力,孙皓很关照他:“密赐荼荈以当酒。”于是三国魏人张揖在《杂字》中解释荈为“茗之别名也”;晋代郭璞解释《尔雅》中的槚(jiǎ)字说,“晚采者为茗,一名荈”,也就是迟摘的大叶茶,为此可知,“茗”是南方人对茶的最早称呼。吴人陆机《毛诗草木鸟兽虫鱼疏》言:“蜀人作茶,吴人作茗”。而陈寿则将茶称为“荼荈”,东晋左思在《娇女》诗中说:“心为荼荈剧,吹嘘对鼎(金历)”。
唐代以前蜀地人喜饮茶,司马相如(蜀人)《凡捊篇》记载茶为“荈诧”;西汉末杨雄《方言》记载当时蜀人将茶称为“上草头下设”。晋人常璩《华阳国志·蜀志》记载:蜀王“封弟葭萌于汉中,号苴侯,命其邑曰葭萌焉。”因此明人杨慎(蜀人)在《郡国外夷考》中说:“蜀人谓茶曰葭萌。”由此种种,乃茶之方言别称,茶的祖字,当为“荼”。
双衔绶带双飞鸾
考陆羽《茶经》“七之事”,其书引《广雅》提及茶饼的制作:“荆、巴间采叶作饼,叶老者,饼成,以米膏出之,欲煮茗饮,先炙令赤色,捣末置瓷器中,以汤浇复之,用葱、姜、橘子芼之。其饮醒酒,令人不眠。”可见唐以前人们饮茶已经很考究,制作方法不再是采叶投入釜中煮汤喝了。
学者们基本同意“茶兴于唐,盛于宋”的说法。确实,宋代的茶,已至“穷极精巧”的地步。写茶的书洋洋大观,蔡绦的《铁围山丛谈》,蔡襄的《茶录》,宋徽宗的《大观茶论》,黄儒的《品茶要录》,赵如砺的《北苑别录》,熊蕃的《宣和北苑贡茶别录》,宋子安的《试茶录》等等,都是说茶讲茶道的书,尤其是皇帝的介入,更是将宋代的茶文化推向了巅峰。如果说唐代茶文化的要点是煎茶,那么宋代茶文化的特征就是斗茶,制茶和喝茶都变成了一种艺术行为,史载颇为丰富。
人们把建安茶称为“北苑茶”,这是因为北苑所在地杭州凤凰山乃五代南唐朝廷的宫苑,其职能即是监制建安茶叶,此茶在南唐时就是皇帝贡品。至北宋,北苑茶更为皇家专用,宋太宗为显示皇家尊贵,特令将茶制成龙、凤团茶,后来发展成为十个名品。神宗熙宁年间,有贾青者制成“密云龙”茶,是宋茶中最名贵的茶叶。徽宗宣和年间,郑可闻用“银丝水芽”制成小团茶,这种被称为“龙团胜雪”的茶“每片计工值四万”,价格惊人,专供皇帝享用,一般百姓不要说喝,见都没见过,就是那些朝廷的士大夫,也只在参加典礼时得见仙容,近臣偶尔得到皇帝“共赐一饼”,四人瓜分,宫女把金箔剪成龙凤花草等吉祥象征物贴在茶上,用丝线勒开分给每个人,连欧阳修这样的大臣,都只蒙仁宗皇帝赏赐过一饼,宝藏数年,亲戚好友相聚,才出而传观,哪里舍得享用。宋人好斗茶,但即使是御肥策轻、斗鸡走狗的公子哥,偶得团茶,也不敢轻易斗而饮之,北苑茶饼的名贵可见一斑。因此苏轼在《月兔茶》一诗中慨叹:“君不见斗茶公子不忍斗小团,上有双衔绶带双飞鸾。”
用开水泡茶喝始于明代,被称为“开千古饮茶之宗”。明人不斗茶,制茶方法也大大改进,将唐宋蒸、研、拍、焙改为揉、炒、焙,制成散条茶,以沸水冲泡,名“瀹饮法”,延续至今。清代炒青绿茶,名品迭现,出现了红茶和乌龙茶两种新茶类,奠定我国茶类总体结构格局,同时茶品大量进入商品市场,促进了我国茶文化向纵深发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