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名鼎鼎的茶圣陆羽曾把扬子江心的南零水列为第七品,同时代的陆羽的超粉张又新记下了一个“真实”的故事:湖州刺史李季卿在扬子江畔,遇见了在此考察茶事的陆羽,便相邀同船而行。李季卿闻说附近扬子江中心的南零水煮茶极佳,即令士卒驾小舟前去汲水。不料士卒于半路上将一瓶水泼洒过半,偷偷舀了岸边的江水充兑。陆羽舀尝一口,立即指出“此为近岸江中之水,非南零水。”李季卿令士卒再去取水,陆羽品尝后,才微笑道:“此乃江中心南零水也。”取水的士卒不得不服,跪在陆羽面前,告诉了实情,陆羽的名气随后也就越发被传扬得神乎其神了。
北宋文人欧阳修也极为嗜茶,欧阳修品茗,是极其讲究的,他认为品茶必须是新茶芽、水甘冽、器洁美、天气好、宾客佳,有如此“五美”俱全,才可达到“真物有真赏”的至高境界。其实欧阳修本人是比较豁达的,他就比较反感陆羽张又新等人将水质按名次排列,有些名泉名气胜过水质,故而排名靠前,还有的因名人效应(如乾隆)沾了光也靠前,有点暗箱操作的味道。欧阳修曾说过一句:“水味有好恶而已,欲举天下之水一一而次第之者,妄说也。”说得干脆,是个明白人。
同在北宋为官的王安石和苏轼,也有一番喝茶趣闻:苏东坡被贬去湖北黄州,临走,王安石交待说,让他回京城时,带一些长江中峡水回来。三年后,考绩回京城,特意到三峡取水,可是只顾贪看两岸景色,船过了中峡,才想起取水的事,于是让船夫回头,船夫说,三峡水流如此湍急,回头谈何容易,三峡水一流而下,下峡水不是也从中峡来的吗?苏东坡一想有理,就取了下峡水去了京城。他把水送去给王安石时,王安石很是高兴,留下他一起试新茶,取出皇上新赐的蒙顶茶,用扬子江中水冲泡。茶泡好,王安石端起茶,喝了一口,品评一番,皱起眉头说道:你这水是三峡水,可不是中峡水吧。让苏东坡吓了一跳,赶忙把情况说明。
再看《红楼梦》第四十一回 《栊翠庵茶品梅花雪 怡红院劫遇母蝗虫》:…妙玉刚要去取杯,只见道婆收了上面的茶盏来,妙玉忙命:“将那成窑的茶杯别收了,搁在外头去罢。”宝玉会意,知为刘姥姥吃了,他嫌脏不要了…妙玉斟了一杯与黛玉,仍将前番自己常日吃茶的那只绿玉斗来斟与宝玉,宝玉笑道:“常言‘世法平等’,他两个就用那样古玩奇珍,我就是个俗器了。”妙玉道:“这是俗器? 不是我说狂话,只怕你家里未必找的出这么一个俗器来呢。”…妙玉笑道:“你虽吃的了,也没这些茶糟蹋,岂不闻‘一杯为品,二杯即是解渴的蠢物,三杯便是饮牛饮骡了。’你吃这一海便成什么?”说的宝钗、黛玉、宝玉都笑了…黛玉因问:“这也是旧年的雨水?”妙玉冷笑道:“你这么个人,竟是大俗人,连水也尝不出来,这是五年前我在玄墓蟠香寺住着,收的梅花上的雪,共得了那一鬼脸青花瓮的一瓮,总舍不得吃,埋在地下,今年夏天才开了。我只吃过一回,这是第二回了。你怎么尝不出来?”
喝茶可以讲究,但讲究到极端的妙玉泡茶时将宝玉等“俗人”奚落得无地自容!如此孤高自傲的妙玉对茶具、对水的选择近乎偏执,如果生活在现代,当属有洁癖一类的人了,还有人敢喝她泡的茶么?
周作人《吃茶》中有段文字,读来不觉让人心头凛然一动:喝茶当于瓦屋纸窗下,清泉绿茶,用素雅的陶瓷茶具,同二三人共饮,得半日之闲可抵十年尘梦。由半日之闲到十年尘梦,这已是十足的禅悟。
再看看诗人们写的茶诗。苏东坡喝茶:两腋清风起,我欲上蓬莱。范仲淹喝茶:不如仙山一啜好,冷然便欲乘风飞。皎然喝茶:三饮便得道,何须苦心破烦恼。温庭筠喝茶:疏香皓齿有余味,更觉鹤心通杳冥。卢仝喝茶:三碗搜枯肠,惟有文字五千卷。茶诗,不是得道成仙,便是乘风上天。看来是喝茶喝到灵魂出窍的境界了,茶真有此神通还是咱境界不够?看来还得多修炼啊!
据说古人饮茶注重六境:择茶、选水、佳人、配具、环境和饮者的修养,其核心都在把握一个“品”字,十分强调饮茶者的意境,故有“三得”之说:得趣、得神、得味。茶、水、具易得,修养天注定,佳人难求,这些高大上的境界不是谁都能做到,老实喝茶吧,咱屌丝们。
鲁迅有一篇名《喝茶》的文章,相对靠谱一点,其中说道:“有好茶喝,会喝好茶,是一种‘清福’。 不过要享这‘清福’,首先就须有工夫,其次是练习出来的特别感觉”。…“喝好茶,是要用盖碗的,于是用盖碗,泡了之后,色清百味甘,微香而小苦,确是好茶叶。但这是须在静坐无为的时候的”。他说出的是喝茶时的心境,好茶与喝茶的心情,就好比欲望与理想,欲望的尽头是物质的拥有,理想的终极是精神的充盈。
再好的茶,终有饮尽之时,而喝茶的心情却取之不竭。这就是“喝 好茶”与“喝好 茶”的区别,心情不同,境界立判!无止尽地追求更好的茶,不如随时准备好一份喝茶的心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