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枯萎的笔墨和灵感一起在深夜里熄火的时候,我能感受到心痒难耐也口渴难耐,慌忙之中伸出一只手去摸竹筐里一颗一颗被揉成龙珠的茶叶,另一只手去摸火炉上的温度,病根从此就埋下了。
我曾怀疑茶是某种致幻物,像大麻、可卡因和咖啡豆一样,让你心痒难耐,无法割除,时间到了就一定要对症下药,不然就会死去,我在水边听见充满野性的吟诵,它让我想起了住在原始森林里的野蛮人,他们不懂得陶瓷的光泽和丝绸的轻柔,不懂得穿上树叶和树皮遮羞,但他们总有一天会成长为文明世界里的精神支柱。
故乡十一月的天,寒、冻,一点若有似无的夕阳从窗柩上斜射过来,成为零星的点缀。
水是人世间最温暖的载体,化解了一切山川河流,冰川雪水,翻译成另一种语言也一定是伟大的诗歌,终有一天,水也将化解一切废墟,一切笑容和泪水,那时,功成名就皆成幻境。
沸腾的水注入在我小小的西施紫砂壶里,茶叶舒展开来,我能感受到自己得了风湿的骨头咔擦作响,这些水中的茶叶,像通奸或者被通奸的女人,放荡地摇摆着头发。
飘渺无际,大雨滂沱的夜晚,南方的十一月并没有雪花,有的只是冷冷的雨水,我在黑夜和茶味中弥漫了自己,破旧的案台上浸润着墨水的清香。
我在茶味中寻找汉字通身明朗的眼神,以手抄小笺的形式,寻找古人薛涛的才情,我听见美好的幻听,直到灵感像点击一样注入我的身体,于是,挥舞的笔墨又开始张扬,带着心的枷锁,我的抒情是病根下的痛苦呻吟,我保持天明之后即将离去的爱人,在笔墨的馨香里抵死缠绵着,一夜一夜。
直到天明,带着满意的疲倦爬上床,带着身体里,若有似无的茶味,在清晨的冬日阳光中睡着了。
我一度对茶叶的灵魂深信不疑,我坚信喝茶的时候,那一股一股的清气在茶味之外能弥漫我所有神经,不承认茶是在茶农手中摘取搓揉出来的,总感觉它像一个古代的来客,身穿天衣,脚踏祥云,水袖长空,仙袂飘飘,轻而易举地就坐在了案台的对面,和我说话,与我对饮。
毕达哥拉斯曾经从印度哲学家那里学到的智慧是精神的静观,而我坐在孤独的茶台面前,我的心里冒着一团火,路过的人,只看到了茶碗上,一阵雾气,一阵青烟。
在饮茶的时候,翻书阅读,《山海经》里怪兽飞舞,鲲鹏扶摇,大上海的青帮往事,歌舞升平,枪声阵阵,断桥上茫然失措的许仙和撑着油纸伞的白蛇,伸出舌头比喻柔软的老子,司马迁在深夜里奋笔疾书。。。
我在这阅读的茶味里再次迷失了自己,环顾四野,荒原中,一片茫然,茶碗里泛起阵阵清波,打湿了古意和现在。那种迟钝的美感足以让你看到古代的腐朽,并回归一座青山,那浸满大地的灵气正在蠢蠢欲动,就像用文字写成的画卷重现了心灵的记忆,坟头上,草木苍翠,青山下,一片斜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