柴火在沉沉的暗黑里跳跃,扑闪,艰难地开辟着属于它的一片小小天地。
既高又密的竹林,从四周压来,越显出这天地的小。围坐在柴火旁的我们,下意识地靠得更紧更近了。风,一阵一阵,在竹林的伴舞下,奏鸣出一曲乡村交响曲。时而急越,时而舒缓。远处是淙淙的流水声,像伴奏的大提琴,那便是交响曲的背景乐了。
主人说,那是竹林外的一道飞瀑。
仿佛天外来客,这小小的天地,蓦地间便像从竹林中打开了一道出口,被接引到无穷的宇宙空间去。
茶叶在炭火的炙烤中“滋滋”作响,主人灵巧地颠动着瓢子,不一会儿,淡淡的茶香便开始溢出,氤氲在这片小小的空间里,在这座吊脚的阁楼上。正在我们惊愕之时,主人将瓢里的茶叶,连同木炭,一起倒进了已经烧开水的茶壶中。顿时水汽沸腾,一阵浓郁的茶香飘然而起。
景迈山古茶林正在申请世界文化遗产。为成功申遗,当地政府专门录制了一首歌《想那个地方》。一路走来一路放歌,旋律优美,画面明媚,我们的心早已随着歌声飘进了这千年的古茶林中。
因为下雨,茶山更包裹在了云雾缥缈中。原来我想象的千年古茶树,应该是高可蔽日,其实大多不过三五米高,因为茶树的生长是极其缓慢的。是呀,武侠小说里常常写到的千年灵芝之类,长在深山老林、悬崖峭壁上,餐风饮露,吸天地之精华,历千年风霜,不过就是盈盈一握。时间,在这里一如静止。
这里的千年古茶林,全靠自然肥力生长,没有任何的人工施肥施药。连进山的路面,均为鹅卵石铺就,因为沥青的气味会被茶叶吸收。茶叶最能吸味,任何一点点的气味,都会造就污染。
居住在这里的布朗族、傣族、拉祜族、佤族、哈尼族等少数民族,他们像守护神灵一样,护卫着一代代祖先留存下来的这片山林的一棵棵古树。
最早是布朗族,因为战乱,他们从北方一路迁徙而来,最远到了缅甸。终究没有定居下来,便来到了景迈山。走到哪里,他们就把茶树种在哪里,他们相信,只要有茶树,民族就能存活下来。景迈山种的茶,与别的地方又有不同,也许,茶树终于也找到了自己的家。于是,从一棵树到无数棵树,从一座山到无数座山,形成了这一山又一山的古茶林。
先民们种茶是颇有讲究的。茶树只种在西、南、北三面坡上,唯独不种在东坡。这样的选择,应该是和西南季风气候直接相关,这三面山坡上的茶树可以得到更充足的雨水滋润。先民们在选择住屋时也是如此。人在草木间,他们用自己的行为,完美地诠释了“茶”之本义。
逐草木而居,为阳光而生,这里的人活得单纯而快乐。在我们走访的西盟县、澜沧县,家家户户的墻上,都贴有一张扶贫脱贫进度表。一个个红勾,见证着他们日子的不断改善,但屋内的陈设家当,依然可以看出他们生活得相对困窘。可是,阳光打在他们的脸上,他们的笑容,是那种藏不住掖不住的,一股劲地往外溢;他们的身段,似乎只有在舞蹈的律动中,才能找到安放的最好姿态。
在澜沧县的老达保村,住着四百多口人,据说有一半是吉他手。在欢迎的队伍中,有几个五六岁上下的小孩,身挎迷你吉他,弹拨的动作像模像样,让人顿生怜爱。会说话就会唱歌,会走路就会跳舞,于他们,一点都不夸张。
他们不会五线谱,但他们就在自己的田野里,以一排排的茶树行为五线谱,谱就了名扬海内外的《芦笙恋歌》,歌唱这片偏僻而富饶的大地,歌唱自己单纯而快乐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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