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喝茶,在我的记忆里是有趣的。早茶是最让人饶舌的。早茶,最初兴裹广邦式的 ,伴着茶水吃一些鸭腿或咸翅什么的 ; 又兼带桂味,打上一碗藕粉 ; 到后来就隨着沪上的风习,就是上海人的"四大金刚"里的大饼、油条,就着茶。午觉起来,也是非要喝茶的。午茶另类了,是雅品与闲致。早茶有点果腹的亊,午茶就是家人神志意得时,聊味小点,来一壶来一盏,是丰富的:有颗粒饱满的苏北香瓜子与葵花子、杭州的小葡萄、南京的蜜饯、上海的香榧子、绍兴的桃酥饼、还有江南的各式糕点。最要提的,对我来说,不外是喝茶,能听大人们呱些稀闻的故事,才是开心的。晚上于我们小孩子是不相干的。不过晚茶也是喝的,简单多了。父亲拿一本书或一份报,慢慢地喝,那茶味比之午茶要淡,据说睡前喝浓了会失眠。喜欢父亲闲品着,因为他会不时地将当天晚报上《花边》里的趣闻讲来我们听。母亲那里勒着针线,也是不时来一口,后来才知道母亲喝地是药膳茶,调理身体的。
茶是基于南方的。很多人是不知的,他们也没能晓得南方人喝茶的纯纯的味。
七十年代我在西双版纳,工作的空隙,常是晚上在傣家人的竹楼上聚乐。因为忙活了一天的"蜜桃"(大嫂)与"蜜龙"(男人)是他们最享受的时间。楼上煴一堆篝火,上面煮一壶茶 ; 主客席地围火而坐,夹着三海经,嚼着茶的滋味。他们多食野茶,起早含露而撷之,即温火而焙之,且炒时不用手,以山上的香木代之 ; 斟茶却是以木勺从煨着的铜壶里舀取,杯子也是用手工抠掏的木喝。主人兴起时会为客人哼一曲土唱 ; 此时茶浓堪与美酒媲之。满屋的柔香。喝时足足有两三个时辰,尽欢而散。
从橄榄坝驱车数十公里便到了普洱。人多听之普洱茶,多是见到的是茶饼。从青石板的路来到充满原始味的小镇,茶肆各不相尽。茶店的东家在门边炒茶,弯腰从竹篓里抓一把云雾里採来的茶叶,湿漉漉地翠嫩地可爱,生嚼一片于口,香到脑门 ; 可就是带着湿份的生茶,炒起来仍在锅槽里放上水,东家说不让茶叶的原香篜掉。尝一口刚出锅的茶叶,果是滋润,不象常知的茶叶那么干燥甚而味枯。东家的女人在一块镂空的木礅上烫茶 : 第一道茶把个茶具内外似浇熟了的,拎起长嘴铜壶里的第二道茶斟于客人,整个的程序很具观赏。每个茶桌上还为客人备着手掌大小的竹筒水烟,拿起把玩,玲珑极了。我不会抽烟。老茶客们说,若是抽上一口,茶味更甚 ; 一口茶后再复抽烟,那烟与茶真的沒的说了。怂恿之下我便人之初的抽了一口,呛的情急来一口茶,那茶果真回甜。只是不想再尝那腾云驾雾的味,委实不爱。普洱的茶色,微红,不似买来的如咖啡色。累了温上一壶,口口回甘。那顿茶喝了,腸清脑醒喉润的感觉。空时,会生出贪瘾。
到了湖南怀化或礼陵,那里的老乡喝茶也有意思的,茶到末了,连叶茉都咀了送下,结果打饱嗝都回出茶味。初是不信这样的喝茶的效果,时间长了,确能穿肠,很是舒服。
喝茶各有味道,与喝酒一样,助心情,助情绪。豫园的湖心亭茶楼的碧螺春不错,上海的文人或市井却是借这里发呆或杞人忧天,要么左一杯右一杯地发茶疯,要么半天不动,品之无味。我初恋时不悦便借之东隅,结果也沒收了桑榆。
茶叶不论次第,讲究一个情调。外婆在世时,那喝茶真叫品。茉莉花茶不算珍贵,但沏入杯时却不是先喝 : 端起杯盏稍移杯盖低眉过目,那叫明眸 ; 然后移之鼻口深嗅,则叫醒神 ; 最后才轻轻地细细地抿上一口,眯着眼睫,向四下深吸,似乎空气里也弥漫了这不尽的茶香。带着满意的茶口,扬起针线,走她的女红。
对茶,我虽不常喝,但对那份味、那份香,自是执着,就像读周作人先生的文字,喜欢隐蔽在喝里的那份灵动、闲适自如与那份隽永弥漫的情调。
雪,在窗外贴成花; 茶,在窗内散着心情的幽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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