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是纵横江湖的侠客,茶是隐逸山林的高人。
“抚长剑,一扬眉,清水白石何历历”的感觉是酒;“宠辱不惊,任庭前花开花落;去留无意,望天上云卷云舒”的感觉是茶。
茶属于宁静,属于淡泊,属于幽雅,属于古典,属于底蕴深厚的东方文化平和之境。
中国是世界上最早种植和利用茶树的国家,茶在中华民族的时空里浸泡了悠悠几千载,一丝丝清芬从浩如烟海的典籍卷轶中溢出———上古时代,“神农尝百草,日遇七十毒,得荼(茶)而解之”;《诗经》中说:“谁谓荼(茶)苦,其甘如荠”;陆羽作《茶经》而被誉为茶圣,溢为茶神。“落日平台上,春风啜茗时”的是杜甫的悠闲安逸;“雪夜清甘涨井泉,自携茶灶就烹前”是陆游的怡然自适;“夜扫寒英煮绿尘,松风入鼎更清新”是谢寄可的闲情逸致;“雪沫乳花浮午盏,蓼茸篙笋试春盘,人间有味是清欢”足见苏东坡的清旷达观。
我亦爱茶,爱品着茶读古人的诗文佳作。夜阑灯下,案前几本书,手边一杯茶,有时还飘着若有若无的古曲。我就在这氤氲的茶香和古朴的音乐里静思和遥想,心情曼妙而古典。《菜根谭》、《幽梦影》、《唐诗三百首》……一本本好书是佳朋;《二泉映月》、《高山流水》、《春江花月夜》……一首首清曲是良伴,悠然兴会,妙处难与君说,几年前写的一首五绝略可见当时雅趣———
待月芸窗下,霜凝竹影斜。静读品佳茗,闲坐赏琵琶。
觉得好书、佳茗和古曲的共同之处,便在于纯净的深邃与不可估测的丰富,在于能令人回味无穷。而茶更有一种神奇的本性,使人更容易深入其余两者之中,更容易接近它们和自己的灵魂。
清茶一杯,浅啜细品。始是微微的苦涩,慢慢地,一丝极淡远的清甜从舌尖溢出,带给你很微妙的感受。先苦后甜的几个轮回之后,只觉得心静神清,气柔息定,似超脱万丈红尘之外,置身山林泉石之间,浮躁与俗妄一点一点地消去,清逸与真纯却一缕一缕地从纤尘不染的内心流出……茶中见真,茶中见哲,茶中见禅。品茶,亦是品心,是精神的吐纳,是回归自然、回归本性的简单法门。
常品的一种茶名为“雨山”,音、形、义皆具清韵的两个字联袂而立。一杯雨山茶在手,淡淡的茶香悠悠飘散,绿绿的茶叶轻轻摇曳,一种极玄妙的想法在我脑中翩跹———也许,这杯中的雨山茶,本是雨夜山间的精灵,动了凡心,便悄悄化作茶树上的嫩芽,要与尘世一个心美丽的女孩儿相约的……世间好茶甚多,而我独遇“雨山”,这是否应称作茶缘?世界本来简单,一个缘字便释尽一切……
夜凉如水,我是一枚醒着的茶叶。宇宙如壶,我心如水,世界是一片干涩的茶叶,泡一杯茶饮百年,名为“人生”。若取三分李白的豪放、三分清照的婉约、三分老庄的淡泊,再加一味自创的“天真散”,此茶品来便有十分的惬意了……
我微笑着轻啜一口茶,四周寂然无声。窗外,月正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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