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苍凉,手边茶杯氤氲升起的雾气似乎许了些柔情,窗外传来孩童稀疏的鞭炮声,欢笑声,尖叫声,似乎温暖由此而来。不久以前友人对我说马上就要毕业了,我对她笑言,我真的不是一个好学生,早已厌倦了日日月月背着于我分文无用的英语单词,厌倦了年年岁岁为一场考试执着忙碌。这下好了,终于等到毕业了。
友人当时是这么回复我的,她说她会想念,最美好的青春岁月都是这所大学给她的,不论伤痛欢乐,一样值得纪念。如今,我怔怔地握着手里的温凉茶杯,思念着我的大学,滇池路上的春天。我已经记不起因何时何地的机缘让我再也放不下手里的执念。
白天在乡下吃饭,我看着几个大妈在自家的院落里把事先蒸好的咸菜切细放竹匾里晾晒,随后磕着瓜子泡杯热茶,热烈地聊着天,直到浸透了舒缓而沉浸的冬日阳光的气息。爸爸说他其实只是一个农民,甚至国人往前数三代大抵都是农民出身,农村的地界脚踏着芬芳的土地,坐怀远山炊烟,那才是一个温暖的年。这样简静的画面,于我是并不熟悉的。可我偏偏想起在版纳贺开的那段时光。
人在山上,一天到晚就是围着灶头转,守着茶叶干。女人们去山上找柴烧火,去地里摘菜煮饭,烧锅喂猪,太阳阴下来后去饮土,而男人们的世界与茶相伴,压饼,烘干,普洱的茶香氤氲在屋子里,院落里,回忆满满的爱里。每日夜晚,男人会在自家的桌子上斟上一杯茶,热情地招待我,自己做的,干净,好喝。几杯茶汤下肚,又是那句熟悉的话语:这日子,值了!
可不是嘛,为一日三餐奔波,为生活所执着的忙碌,细想来,人生也只是这样的扩大化罢了。而在这当中,茶既是在柴米油盐中的常客,也是在琴棋书画里的过客,不论充当何种角色,总能恰当自然。
一直觉得自己不是诗人,却依旧傲娇,总说生活除了苟且,还有诗和远方,总想着趁年轻去想去的地方,走想走的路。挑一个晴好的清晨登充满传奇的苍山,选一个宁静的午后坐着小船哼着小调亲抚梦幻般的洱海,定一个风和的傍晚一个人默默地行走在幽深的小巷和远古的庭院。时光宛如一副色彩斑斓的画卷,任谁也不愿轻易退场,任凭离开以后,为信仰再次而来。
原以为我的信仰便是诸如此番的流浪。当古老的歌谣依次唱响,当烈风遍吹着马的经幡,我会记着香格里拉的雪山和牧场,那个能盛开枯萎时光的地方,浓墨重彩的历史里,诉说着生活的安详和沧桑。
直到有一个孩子问我,哪里会有大海。我怔怔地看着远方,贺开的山林茂密浓盛。孩子说:老师说山的那边是海,可是我翻了一座又一座的山,山的那边还是山。
我让他带我去找古树茶。雨后,阳光穿透云层斜射下来,仍有零星的雨点飘落,雨林里遮天蔽日,不见星光。晚上奶奶就着破败的小锅煮起一锅水,丢下几片茶,热热地捧在手心,老人的双手布满深邃的沟壑,那是时光的轨迹。我呷了一口茶,还没来得及开口,只听见她对年幼的孙儿说,有一天,他会和这枚茶叶一起,遇见大海。
那时,我尚是一个难过的时候以为去哪里天空都挂着泪水的小姑娘。直到现在才恍然,正是如此,天空才格外明亮,明亮到可以看见自己。过自己想要的生活,上帝会让你付出代价,但最后,这个完整的自己,就是上帝还给你的利息。
手上的这杯茶正是从版纳带回来的普洱,世事如书,我偏爱它这一句,愿为逗号,待在茶的脚边。但它有自己的朗读者,而我只是一个摆渡人。不知终究是从何时起因茶结缘,亦淡却了学文的归途。本是江南一游人,浮生因执不因诗,写点口舌上的风花雪月和烟云往事,只为心情,而非谋生。
一束光阴付苦茶,只为念怀,还有温暖。有一天,我也会和它一起,遇见大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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