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西双版纳勐海县的贺开古茶山,当我置身于那数以百万计的古茶树之间,我突然感觉到时间停滞了。那些浓缩了数百年甚至上千年光阴的古茶树,宛若时间的活化石,向我呈现着这座古茶山过去、现在以及将来的秘密。那一瞬间,我突然意识到,这些古茶树,是天人合一的产物。
作为世界茶叶最重要的原产地,云南可以说是茶叶最为古老的故乡。如今,越来越多的中外学者根据多学科的综合考察研究,沿着时光深处物种繁衍生长的蛛丝马迹,无数的线索将茶树的原生地定位在了中国云南。普洱市镇沅县千家寨约2700年的野生型古茶树、澜沧县邦威村过渡型千年古茶树、勐海县贺开山上数百年的栽培型古茶树,我们仿佛能跟随时间的延伸,看到茶树在云南生长演变的历史。我一直觉得,上苍把茶叶的种子播撒在云南这块土地上,一定有它深刻的用意。为了给他的子民提供一种绿色的、安全的饮品,上苍一定费尽了心思。此前,他也许考察了世界的许多地方,费尽周折,最终选定了云南。的确,云南这块土地太适合种植茶树了,热量丰富、雨水充沛,无严寒酷暑,相对湿度较大,它的光、热、水、土构成了茶树生长绝佳的襁褓。
我们也可以从物竞天择来看待这一秘密。人们常说,良禽择木而栖。事实上,植物也一样。千万年的寻找与试探,就为找到一块适合自己成长的理想之地。无限包容的云南,成为了茶叶最初的居所。陆羽在其《茶经》里曾说,“茶者,南方之嘉木也”。从地理位置上来说,云南就是茶圣陆羽所说的“南方”。如果我们有兴趣研究云南的茶叶地图,还会发现这个“南方”有更具体的指向。今天云南的一些产茶大县:凤庆、昌宁、景东、镇沅、澜沧、普洱、勐海,几乎都是在北回归线以南的澜沧江两岸。这显然不只是一种偶然,它是大自然优化组合的结果,表明了云南这块土地,成为茶树的原生地,纯属天意。
天人合一,从某种角度来说,可以看作是人顺应天意而为。在植物学上被划分为“茶科”的茶树,共约23属380余种,其中有260余种分布在云南。将茶作为特殊的植物个案来考察,不难发现贺开山上的那些古茶树的确是天人合一的产物。因为生活在云南这块土地上的人们,迅速领会了上苍的好意,成为中华民族大家庭中,最早从事野生茶树驯化的一个群落。把野生茶树驯化为栽培的茶林,显然不是一蹴而就的事情,它需要数十代人不间断的接力,才能够将野生茶树的大乔木驯化为灌木,再由大丛灌木驯化为小丛灌木;野生茶树的叶片也由大变小,色泽由浅变深,分枝由稀变密,新梢增长加快。在终年温暖,阳光充足而又湿润多雾的贺开山,透过那些生长有序的古茶树林,我仿佛看见了一个民族忙碌的身影,他们是这个地球上最早种植茶树的民族:布朗族。据说,布朗族是古代“濮人”的后裔。有资料显示,早在商周时期,生活在云南元江流域和澜沧江沿岸一带的濮人已经开始种植茶叶。《华阳国志?巴志》里也曾提到,周武王率南方的濮、苴、共、夷等八个小国讨伐纣王,濮人已经把茶叶当作贡品,奉献给周武王了。而周武王伐纣大约是在公元前1066年,距今已有3000多年了。
最初,布朗族是把茶叶当作佐料和清热解毒的良药来加以使用的。而更早的“神农”,已发现了茶叶的药用功能。《神农本草》中有这样的记载:“神农尝百草,日遇七十二毒,得荼而解之”。古代的“荼”,也就是我们今天所说的“茶”。随着岁月的推移,居住在云南的濮人在生活实践中逐渐认识到了茶叶的广泛用途,他们开始了野生茶树的人工驯化过程,经过一代代人的努力,穷尽了无数人的光阴,方才有了今天迷藏在云南大地的万亩古茶山。
天人合一是中国传统文化的重要追求。中国传统文化强调,人类是天地万物中的一部分,由云南人驯化而来的茶自然也是。世界上很少有一种树能像茶这样,如此深切地介入中国人的生活。开门七件事:柴米油盐酱醋茶,又说文人七件宝:琴棋书画诗酒茶,足以见到茶叶在中国人日常生活中的重要地位。难怪苏东坡要把茶叶称为“叶嘉”,并留下了“从来佳茗似佳人”的诗句。
在万绿之宗的云南,当无数植物借助丰沛的雨水和炎热的气候疯狂生长的时候,茶树依旧按照自己内在的节奏,缓慢地生长着。因此,同样粗大的树干,茶树要比其他植物积攒更多的时间。通常,我们能够从茶树地表上的高度,估计到它的根须伸入大地的深度。树有多高,根就有多长。很少有植物,像茶树这样,将向上的力量和向下的力量,作如此精确的划分。不偏不倚,茶树的这种面对天地的态度,是大多数中国人的人生态度,即中庸,平和,不极端。
因而,在贺开山,那些历经沧桑却依旧葱绿的古茶树,的确是天人合一最好的见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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