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尤其是明前的春天,茶芽蓄势、万物待发,真真是一个适合做梦的季节。你看东坡先生说:人似秋鸿来有信,事如春梦了无痕。
然而说到梦,最彻底的还是庄周的蝴蝶梦。
《庄子·齐物论》言:不知周之梦为蝴蝶与,蝴蝶之梦为周与?——不知是庄周梦中变成蝴蝶呢,还是蝴蝶梦中变成庄周呢?
弗洛伊德说:梦,是思想能够到达的最远方。
不同的时代,不同的国度,一样的伟人,一样不朽的哲学精髓。
哲人们在现实和梦想中洞悉生命和宇宙;而我,时常在茶中探索梦想和现实。
哲人们的梦通古今达中外,而我的茶梦,在雨水充沛又时有倒春寒的季节里,最是婀娜又刚劲。
蝴蝶是庄周的梦,或者说,庄周是蝴蝶的梦。
而我,常常以为自己或许也只是一盏茶的梦。
茶自生长之日起,经风霜、历雨雪、染清尘;采摘后,或经杀青、翻炒、压制;煮泡时,又需经沸水冲淋、辗转沉浸,终析出精华。尤其是那明前春茶—— 底蕴最足、后劲最强,焉知这茶,其实不是一个人,以茶之名义,在这世上的存在形式?
而与某盏茶有关的有缘人,此生走过烟柳繁华地,流连过温柔富贵乡,遍尝世间冷暖,终弃红烛暖帐,山高水长地寻那“相看两不厌”之事物,历经数十番酷暑严冬,在春雷惊梦的一瞬间,预见同是蛰伏而后展绿的那盏春茶,或许有似曾相识之感—— 谁又能说,在另一个空间,这人不是那茶,而那茶不是这人?
所以,莫在冬天叹息“总纵使明春再见、隔年期”,须知,相见时,甚至无需分辨谁是有缘之人、谁是结缘之茶。
谁是谁的梦,想来又有什么要紧?要紧的是,遇见了彼此,极目再望不到任何更远处,知此时便是“好了”,此生便已无憾。
你看,这盏茶,袅袅青烟,竟似一只蝴蝶翩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