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夜,小城临沧静谧而温暖。玩了一天的孩子早早进入梦乡,难得的闲睱时光,暂时放下那永远做不完的烦人家务,忘记那个喜欢躺在沙发上玩手机的男人,为自己在花香弥漫的阳台,置一桌茶席,静静地聆听西岭雪的声音,进入红楼梦中,与黛玉吟诗品茶,与湘云醉酒花间。
今夜的鸡爪花开得更加绚烂,细碎的花朵,随着阵阵清风,送来缕缕清香。镜前的君子兰反射在镜里,多出两个花球,镜里镜外,分不清哪是虚幻,哪是真实?如果走进镜中,会不会也就走进了红楼梦里的太虚幻境呢?
冰冷的玻璃茶几,被长久地遗忘在楼顶阳台上,蒙上了厚厚地一层灰。轻轻拭去灰尘,铺上我精心设计的茶席,粉色的牡丹花顿时让茶几温暖起来,飞舞花间的凤凰、燕子,依稀可见茶席前世的喜庆和香艳。也许没有人会想到这块漂亮的茶席,它遥远的前世竟然是一块极富传统中国特色的旧床单,1985年云南毛巾厂出厂,丝光棉材质,尺寸228×220公分,是大伯为娶新伯母而买的。大伯去世后,新伯母带着堂妹远嫁四川,奶奶留下了这块床单,每每想起9岁起就帮助自己撑起这贫困残破之家的儿子,奶奶便从箱底拿出这块床单,摸摸看看,想想哭哭。今夜,我的茶席名叫“想念”。
以建水紫陶瀹一壶“勐库·时光”熟普,橙红明亮的汤色,顺滑的口感,糯糯的茶香略带枣皮的甜韵,心底如此想念那些逝去的亲人。当年上大学,奶奶可怜我没有一件像样的行李,于是从樟木箱底拿出这块床单,作为我远出求学的礼物。似乎只是一转眼的时间,当年那青涩的小女生,就已经变成了奔四的中年大妈,这块床单却始终陪伴着我,从乡下到城市,从少女到少妇,见证了我的成长与艰辛,包容了我那些年因辛酸与委屈,流下的无数眼泪。
十多年的温暖呵护,仿佛那永远不会离去的爱人,夜夜给我温柔的包裹与抚慰,再新添多少名牌床单,也还是舍不得换掉这带着爱与祝福的旧床单。偶然的一次洗涤,心疼地发现床单中间出现残破,布缕稀松,轻轻一捅,便豁然裂开。突然就那么伤心地哭了,犹如一次次面对亲人的离去,不舍、不忍,却又不能不放手,坚强面对。舍不得将它丢弃,也不想将它藏回箱底,不见天日。就把它放在显眼的地方,每次看见都会想想如何让它重获新生,与我再次同行,直到我也变老,它再变旧。
因为习茶,所以一直在阅读茶类书籍,当读到一本关于茶席设计的茶书时,再抬头看它,思路一下子就清晰与明朗起来,就把它变成一块茶席吧,以一种新生的姿态,陪我在习茶路上修炼,就如奶奶、大伯在天上指引着我,祝福着我。带上它到缝纫店,与老板娘讨论了我的设计:把床单两头依然厚实的布料裁剪下来,图案向上对折,压边缝纫后稍加熨烫,就可完成漂亮的转身。小小的活计,老板娘却让我从秋天就等到春天,不由得自责小时候为何不好好与奶奶学习女红,这样就可以亲自完成它的变身了。等待虽然辛苦,可终究还是不负我望,变成了眼前的这方茶席,生动艳丽的牡丹,灵动活泼的燕子,与阳台上盛开的鸡爪花、君子兰,相得益彰,心底暗叹完美,耳边似乎听到了鸟儿欢快地鸣叫。
夜更深了,邻居家的灯一盏一盏地熄了,周围更加安静了,花的香气也更浓郁了。又一年清明时节,是该提一壶酒,泡一壶茶,去看看奶奶和大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