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次上茶山,我自然也要去礼拜著名山头。一次茶山行中,司机走错了路,走着走着,路旁出现一块山地,茶林树林相互掩映,雾气氤氲,细看茶树,树围不小,赶紧叫停司机,进入茶林感受气息。而后我们找到了这片茶园所属的主人,讨了茶喝。
初入口时,茶汤柔软,草香、花香混合着阳光的气息,感觉虽不错,但也没有惊艳。每道茶汤之后,涓涓细流滋润整个口腔,鼻腔中有兰香和水仙香悠然荡漾。不过,这茶表达的方式过于含蓄,需要细心方能捕捉。因为在前五道中茶汤中包含了淡淡的苦,微微的涩,这样的滋味容易被认为缺点明显而被抛弃。第六、第七道茶汤,汤体厚度增加,甜度往上走,仍不会产生让人惊喜的感觉。从第八道开始,汤的厚度、滑度、香度相互配合、恰如其分,让我感觉,正正好好这是我需要的,贴着身体而行,汇入身体。
初见时没有惊艳,却在后段展示其深厚。当我把喝茶的感受和主人讲,主人说:是啊,我们寨子的茶特点是发力慢,所以一开始抓不住人,现在的人不太懂这样的茶。
好茶至少有两个版本:一是科学角度。标准的阐述是:通过技术改造和工艺改进促进产业升级,使普洱茶的生产实现数字化和标准化,打造大健康、规模化的普洱茶产业。这样定义下生产出来的茶,尽管卫生标准高,喝上去可能丧失了自然的灵性,茶汤板滞,香气缺乏飘逸的动感。
二是滋味角度。滋味真是说不清、道不明。它更主要的是对文化、社会和心理的一种体现。比如,一个人平时很不爱吃麻辣烫,某一天却觉得鲜美无比,因为心仪已久的人终于答应约会,爱情的力量改变了滋味的。再比如,滋味受到文化环境的影响。对于藏人来讲,酥油量的多寡是他们呈现诚意的指标,而诚意所表达的酥油味,却可能是我们难以接受的“腻”。不同的文化环境造就了身体感受的焦点与感受的方式的差异。
在现实生活中,更多的是市场因素在塑造好茶。如果有人信誓旦旦说,什么什么茶滋味最好,如果这人是做市场,那他一定是在唬人。
在之后的岁月中,这位朋友跑了许多茶山,某次回家,再次喝起大师的老茶,他突然感受到里面的浑浊和粗糙。付了学费后,朋友明白了一个道理,滋味需要调动自己的身体能力去感知、去学习。
我们谈论好茶滋味时,已经将茶汤的滋味带入了审美范畴。就我而言,喝茶是借着茶表达自己的内心感受,表达自己最柔软的深处,最不想让他人所触及的内容。
而好茶是自我感受的延伸,茶汤的滋味打破我这一个体的局限、让我尽可能与天、与地融合,让我不再“遗世而独立”,而是买一张回程票,重回沧海,成为其中的一粟。
唐代画家张璪曾说绘画是“外师造化,中得心源”,饮茶与此相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