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大湘西腹地,土家族和苗族混合聚居的山林中,先民世代种茶。能歌善舞的两个民族在这片土地上演绎了一首属于茶的混声对唱,传承了千百年,直到上世纪90年代中期。从这片土地上走出去的著名歌唱家宋祖英为家乡唱响的一首《古丈茶歌》传遍大江南北。
古丈茶,伴随宋祖英水润般的歌喉,连同她久别故土后的深切思念把古丈山头的片片嫩绿透过旋律倾泻到采茶女的小背篓里。茶,是一首唱不完的歌,我们听着美妙的歌声走进了古丈,因茶而来,尚未喝到古丈茶,却枕着茶歌打发了沿途的宿夜!
进入古丈的国道顺着河谷延伸,一路上,透过车窗望去,漫山的茶园以及散落在道路两旁的茶叶加工场似乎在像我们慎重的提醒,古丈,确实是名副其实的茶乡!这一点,在地名上也有体现,例如:默戎镇的茶场村,罗依溪镇的茶叶村、且茶村,村庄的名字直接带着一个“茶”字。茶,在日常的古丈方言中发音接近“za”音,而苗语中偏“gea”音,与现在英语中的“tea”有点相仿。也许,我们在这两种不同的发音中还可以区分两个少数民族之间的细节差异。陪同我们随行的王哥是古丈县土家族人,在提起古丈县的土家族与苗族之间的性格差异时颇为兴奋,土家族性格豪迈粗狂,苗族性格婉约细腻。
在近几年,古丈茶以精细为品质追求的标准背景下,古丈县的历次茶王大赛获奖的几乎都是苗族人。这两种截然相反的群体性格,形成了古丈茶的风貌特征。豪放中带着柔情,柔情中又透着丝丝粗狂。在古丈,但凡是美好的事物都会有一首好歌相伴,在属于茶的歌声中,我们再一次见证了茶的和谐与包容。
而今,我们在古丈苗族同胞面前谈论起他们的祖先之时,他们会好不隐晦的告诉我们是蚩尤。说到这,我突然想到了在茶史中时常提到的一句话:“茶,发乎神农”,苗族的先祖蚩尤与神农是同时代的人,他们的后人都干了同样一件事,就是种茶、喝茶!
而相伴于苗族与我们的茶事生活有所不同的,便是歌舞相伴。古丈人自羽生下就会唱歌三岁就会跳舞。各村各寨祭典的具体先祖可能有所不同,但整个仪式与精神导向依然会指向“发乎神农”的茶,出现在祭典蚩尤的神龛上,他们带着这种“精神祖训”延续着自己的文化。当然,在每逢重大祭典中除了茶会不经意间出现在神龛上,还有就是别有况味的苗族鼓舞。
在古丈的歌声中,很天然带着一种节奏感,这也许仅仅是受到“鼓舞”的熏陶。苗族鼓舞,幻化于当年黄帝战蚩尤时以夔牛皮做了八十面鼓为战阵助威,响声震天,千年前的悲壮与眼下的欢欣交融在一起,蚩尤部众本素有不屈的基因,即便后裔却依然执傲。
在历史上,有个叫“三苗”的部落曾经与尧发生过战斗。“三苗”部落就自称是蚩尤的“九黎之后”。最终“三苗”也打不过尧,被尧收编,却又时时反抗。于是,尧就把他们流放到现在敦煌的三危山,这就是《史记•五帝本纪》所记的“迁三苗于三危”。三苗的首领驩兜,则被流放到崇山,即今天湖南西部的武陵山区。在禹时依然有与“三苗”打仗的记录,但之后就不见于史册了。
漫长的几千年历史,也许都浓缩在了苗族人的“鼓舞”、“服饰”之中,对于口传文化现象中,原始的生活状态本身就带有史诗的属性。令我们惊讶的,是在这些涉及群体发源的重大形态之中,十分自然的镶嵌着与茶有关的生活状态。
在古丈,传统的苗寨里老农喝茶通常被称之为“下海茶”,在水缸中投茶,渴了便直接用大碗舀着牛饮。老农也许并没有细下心的去总结“一碗喉吻润,二碗破孤闷···”但是大碗喝茶成了沟通民族之间的标志。可能,当赵州和尚在向所有来客说:“吃茶去”的时候。大山深处,无论苗族还是土家族都会热情的对来客说:“nuogea(喝茶)”。
几千年前的那场争夺也许彼此都仅仅是为了维持生存。到最后,茶,让敌我双方不仅仅得到了生存,而是美丽的生存。当苗鼓擂起,不再是战争的临近,而是一种喜悦的表达。面对所有的外来人,苗寨村民可以很坦诚的说:“我们的祖先是蚩尤!”。我想,此刻的蚩尤本身也是一个胜利者,胜利在我们走进苗寨后一碗茶入喉时唇齿间的回甘,这种胜利完全颠覆了横亘在历史课本上的胜败逻辑!茶,在此刻幻化成了一部史诗,气壮山河也好,慷慨悲歌也好,在土家族与苗族刚柔相济的互动中,都融入了一碗茶汤之中,谁解其中味?且吃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