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户赛位于勐库镇西北边,村寨海拔1900米上下,是勐库茶区的一个重要地标,这里居住着三百来户人家,汉族与拉祜族共居,拉祜族集中居住在花椒树村和河边寨。大户赛现在有3000多亩茶园,茶叶是当地主要的经济来源,位于山区的大户赛村民90%的收入都靠茶叶。
大户赛房屋改造公示栏
雨季上山,一路颠簸,巅得最厉害的时候,整个人都会从座位上跳起来,山路难行,皮卡车在余小红的手里就像驾驭着一匹野马,距离勐库镇20公里的距离,却让我们耗时一个多小时。大雨冲垮了进村道路,维修的村民拦车警告小心驾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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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在大户赛的向导是小旭,她是90后,曾在昆明的一家茶店上班,老家在勐库邦改,两年前嫁到了大户赛,她与老公赵星强是初中同学,俩人的小孩刚满周岁。听赵星强说,小旭在昆明打工,他去领了七八次才领回来结婚的。我们一行人借机开玩笑说,要是你家没有古茶树,小旭还不一定回来呢。赵家现在有茶园八九十亩,一部分古茶园,一部分 1980年代栽种的茶树,这两年还在花椒树村租了几块拉祜族的古茶园。
8月初,已过了春茶忙碌的时节,小旭家的院坝显得比较安静,小旭的婆婆抱着刚满周岁的孩子忙碌着,她公公则坐下来与我们喝茶聊天。小旭的公公赵天华,生于1965年,育有两个姑娘,一个儿子,两个姑娘都嫁出山去了,儿子(赵星强)初中毕业后跟着自己做茶。
父亲去世早,老赵很小就跟着大人讨生活,赶马、做农活。他年轻的时候就去过大雪山,知道那里有茶林,只是那时候茶叶不值钱,谁也没在意。某年,豆腐寨有人在茶树上刻了名字,宣称自己发现了古茶树。
1980年代有政府组织的专家进山考察,七八十人的队伍,年纪大的、身体虚弱的专家都坐滑竿,村里的年轻人抬,老赵当时二十出头,当过考察队的帮工,工钱是五十元一天,这在当时是不错的报酬。
老赵说起了当年的一件趣事:考察登山途中,有位日本专家想学当地农人喝酒解乏,不知是酒精作用还是高反作用就晕倒了,这人体型硕大,得有100多公斤,老赵和同村另一个村民负责跟着他,抬也不是,背也不是,扶也不是,眼看大部队都朝前走了,老赵他们很着急,领队说把他送到目的地,再多给三百块钱。老赵与同伴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把专家带进了山,但最后也没有多要那三百块钱。老赵说这份工作可不轻松,来回折腾几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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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茶为县属民众嗜好品之一,饮食或工作以后,多饮茶以助消化,复疲劳,客人到来,亦迅速烹茶敬之。烹时先将茶叶炒黄,煨入小土罐中,加滚水入内,倾去头一道的,即倒出慢饮。颜色黄绿清香,可以吃七开左右,始淡而倾去。其浓淡因人而异,不劳力的及汉民等,则嗜好清淡,劳力的及倮黑卡瓦等,则嗜浓烈。”关于浓茶与淡茶,彭桂萼在《双江茶业》(1935)中这样描述。
和西半山的许多村寨一样,大户赛的老人们习惯喝烤茶,一天一小杯,很浓烈。中年人习惯杯泡,用盖碗紫砂等功夫茶泡法,最初都是为了做生意,泡给来买茶叶的外地商人,慢慢地,也开始用这种方式招呼外地朋友。产地和销区的距离从来没有这样近过,销区的品饮习惯逐渐地也开始在产地产生影响,这在过去是不可能产生的。
老赵回忆说,2007年以前,大户赛的茶叶价格都低,他曾开着扶拖拉机送出去勐库坝子,大蛇皮袋装,800公斤一车,老戎家收,5块一斤;2007年,随着整个普洱茶行情的上升,春茶价格涨幅比较的快,但是夏茶跌的也快 2008年的价格也起不来,2009年开始有变化,且这个时候人们已经开始分大小树茶叶。
到了2014年分的更细,台地、小树、中树、大树、古树、单株。2016年老赵家的单株鲜叶达到200元一市斤。2016年春茶,老赵家的茶做了两吨左右,对市场供不应求。老赵家的春茶以手工炒制为主,有时候还是会按照客户的要求来,人家让怎么炒就怎么炒,客户第一。
“现在的人都被惯坏了,不过么他们这样细分,我们也多赚一些,分级了,那就按照级别高低定价了。以前为了提高产量或者除草管理,会打一些农药,现在也不给茶树打药了,虽然还有一些人在用,但我管不了别人,我只能管住自家的,不打药产量不高,但是品质好,价格自然也就高了,大家都讲生态环境和健康茶,作为茶农我想还是要从源头管好,毕竟这是入口的东西,信誉好了,别人自然也就上门来了。”这是老赵的茶业观。
“手工炒茶太累了,简直是玩命,茶不好的话不值得做手工茶,我们家主要是儿子带着工人来炒,零基础也可以,学习劲头要有,首先要听话,也有所谓的勐海炒茶大师来,但是这种人用不起,一是价格高,二是那点技术对不起大师称号。”说到大师,老赵有自己的看法。
老赵的窍门是,手工炒茶一锅不能超过四公斤鲜叶,炒好要半小时左右,主要看炒手的个人状态与火候,最最重要的还是火候问题,一般晚上炒茶,安静,天气也不热。
茶地里的孩子,与生俱来便与茶叶融合在一起
大户赛有自己的初制所,大概建于1952年左右,那时候是集体制,初制都交给村集体,一斤毛茶大概9毛钱,做好后要送去勐驮或者博尚,五六月的时候,山下河水漫涨,没有桥通过,就摸着石头过河也要送出去,也有临沧的汉族人来收茶。集体化结束,这间初制所在1989年被村里的李廷晶承包。
下午,我们在赵星强的带领下,找到了这间初制所,是一个大院子,现在属于李家所有,院子里一座新盖的混泥土砖房刚刚完工。院子左侧是两层楼的老式砖房,建筑看上去很牢固,院子右边的是以前做红茶的萎调房,很大部分的建筑已经倒塌。我们在一片废墟中找到了当年用来发酵红茶的木箱子,木箱子已经被拆散,旁边一间贴了白色瓷砖的普洱茶初制所正准备完工,这个发酵箱的终归宿应该是用来作为杀青普洱茶的燃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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找到雪山顶上药丸子,勐库坝子鸡笼子
下午5点,山上开始起风,远处的大雪山已经被乌云笼罩,一场雨正在来的路上。
88岁的字如琴坐在自己家老房子下面,她齐耳短发,戴了一顶黑帽子、玫红色的长袖上衣、灰布裤子,右手带着银镯和戒指。她脑海中的大户赛,由那些已经或即将消失的事物拼凑而成。
杨静茜与字如琴老人交谈,老太太萌萌的
“以前这一带,有拉祜族、佤族、傈僳族。汉人来了拉祜族就跑了,我嫁的是李家,李家是从凤庆搬过来的。我们年轻的时候,种玉米、种包谷、摘茶叶到勐库坝子换米。过去啊,一、二十天见不到一粒米是经常有的事。”她每说完一句话,都会拖出长长地尾音,然后停顿,似乎这样,可以更容易与过去连接。
老人记得,当年大户赛河边寨有一个叫杨扎娃的拉祜族,经常串山,打猎、找山货。这个人与他们家有些交情,有一年,杨扎娃去澜沧、孟连一代回来,从外国传教士那里学了几句话“找到雪山顶上药丸子,勐库坝子鸡笼子。”老人家反复地和我们解释说,这个药丸子恐怕就是山上的野生茶了,鸡笼子,就是过去勐库坝子房子的形状。她回忆说她年轻时候有村里人去大雪山摘茶叶来吃,男的会吃,嗓子疼的时候可以当药,她觉得这个叶子水味道怪,她不吃。
说到过去激动处,老人的手总是下意识的挥舞着
我看到她的眼睛里沉睡的许多的过往,在这个下午慢慢苏醒,她在讲述这一切的时候,有一部分的自己已经回到了过去。
老伴前几年去世了,他是一位从14岁起开始赶马,一直赶到68岁的马帮汉子。他拉茶叶,赶马去镇康、去大理、去巍山。“赶马人啊,好几年过年都不得归家啊!”这句话,老奶奶重复了好几遍。
提到老人的爱人,她深深陷入了沉思
“我家老乖(公)不赶马以后就买了副麻将,没事的时候就和他的几兄弟打麻将,他们教我,我不想学,他走了,麻将也被我抬去扔了。”我们问老人家这间老屋子住了多少年了,老人回答说住了50多年了。她女儿在一旁补充说,从山下拉材料上来修房子不容易,要是路好的话,这老房子早就不在了。“房子先别拆,等我走了你们再拆。”老人悠悠地说。
几滴雨落下来,我们从老人家里离开,准备在雨下大之前赶到豆腐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