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三件事有几样共同的特质:
第一,
它们有助于我们的社交;
第二,
这几件东西不至于一吃就饱,可以在吃饭的中间随时吸饮;
第三,
都是可以借嗅觉去享受的东西。
烟酒茶的适当享受,只能在空闲、友谊和乐于招待之中发展出来。
因为只有富于交友心,择友极慎,天然喜爱闲适生活的人士,方有圆满享受烟酒茶的机会。
如将乐于招待心除去,这三种东西便变得毫无意义。享受这三件东西,也如享受雪月花草一般,须有适当的同伴。
中国的生活艺术家最注意此点,例如:看花须和某种人为伴,赏景须有某种女子为伴,听雨最好须在夏日山中寺院内躺在竹榻上。
总括起来说,赏玩一样东西时,最紧要的是心境。我们对每一种物事各有一种不同的心境。不适当的同伴,常会败坏心境。
所以生活艺术家的出发点就是:他如果想要享受人生,则第一个必要条件即是和性情相投的人交朋友,须尽力维持这友谊,如妻子要维持其丈夫的爱情一般,或如一个下棋名手宁愿跑一千里的长途去会见一个同志一般。
所以气氛是重要的东西。
我们必须先对文士的书室的布置,和它的一般的环境有了相当的认识,方能了解他怎样在享受生活。
第一,他们必须有共同享受这种生活的朋友,不同的享受须有不同的朋友。和一个勤学而含愁思的朋友共去骑马,即属引非其类,正如和一个不懂音乐的人去欣赏一次音乐表演一般。
因此,某中国作家曾说过:
赏花须结豪友,登山须结逸友,
泛舟须结旷友,对月须结冷友,
待雪须结艳友,捉酒须结韵友。
他对各种享受已选定了不同的适当游伴之后,还须去找寻适当的环境。
所住的房屋,布置不必一定讲究,地点也不限于风景幽美的乡间,不必一定需一片稻田方足供他的散步,也不必一定有曲折的小溪以供他在溪边的树下小憩。
他所需的房屋极其简单,只需:
“有屋数间,有田数亩,用盆为池,以瓮为牖,墙高于肩,室大于斗,布被暖余,藜羹饱后,气吐胸中,充塞宇宙。凡静室,须前栽碧梧,后种翠竹。前檐放步,北用暗窗,春冬闭之,以避风雨,夏秋可开,以通凉爽。然碧梧之趣,春冬落叶,以舒负暄融和之乐,夏秋交荫,以蔽炎烁蒸烈之威。
或如另一位作家所说,一个人可以:
“筑室数楹,编槿为篱,结茅为亭。以三亩荫竹树栽花果,二亩种蔬菜。四壁清旷,空诸所有。蓄山童灌园薙草,置二三胡床着亭下。挟书剑,伴孤寂,携琴奕,以迟良友。”
到处充满着亲热的空气。
吾斋之中,不尚虚礼。
凡入此斋,均为知己。
随分款留,忘形笑语。
不言是非,不侈荣利。
闲谈古今,静玩山水。
清茶好酒,以适幽趣。
臭味之交,如斯而已。
在这种同类相引的气氛中、我们方能满足色香声的享受,吸烟饮酒也在这个时候最为相宜。
我们的全身便于这时变成一种盛受器械,能充分去享受大自然和文化所供给我们的色声香味。
于是我们“ 月夜焚香,古桐三弄,便觉万虑都忘,妄想尽绝。试看香是何味,烟是何色,穿窗之白是何影,指下之余是何音,恬然乐之,而悠然忘之者,是何趣,不可思量处是何境?
一个人在这种神清气爽,心气平静,知己满前的境地中,方真能领略到茶的滋味。
因为茶须静品,而酒则须热闹。茶之为物,性能引导我们进入一个默想人生的世界。
饮茶之时而有儿童在旁哭闹,或粗蠢妇人在旁大声说话,或自命通人者在旁高谈国
是,既十分败兴,也正如在雨天或阴天去采茶一般的糟糕。
因为采茶必须天气清明的清早,当山上的空气极为清新,露水的芬芳尚留于叶上时,所采的茶叶方称上品。
照中国人说起来,露水实在具有芬芳和神秘的功用,和茶的优劣很有关系。
照道家的返自然和宇宙之能生存全恃阴阳二气交融的说法,露水实在是天地在夜间和融后的精英。
至今尚有人相信露水为清鲜神秘的琼浆,多饮即能致人兽于长生。
特昆雪所说的话很对,他说:“茶永远是聪慧的人们的饮料。”但中国人则更进一步,而且它为风雅隐士的珍品。
(责任编辑:茶小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