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常日子,依旧是诗茶相伴,早起后仍然是习惯的泡上一壶茶,初晨窗外虫鸟莺莺,草木欣欣向荣。纳兰性德一句“当时只道是寻常”平淡的惋惜,心中却是无限的思念和遐想。是呀,那些看似寻常的日子,弥足珍贵,拥有时不觉出彩和珍贵,失去后再回首,想念的、放不下的尽是这些琐事。这些琐事每每想起没有内心的波涛汹涌,反倒平静柔滑,没有大悲大喜,但足以让你嘴角上扬。我时常想起的寻常多与亲人和喝茶有关,这些寻常倒是平淡无奇,只是每每想到便觉得内心平静舒适。
平常日子多么珍贵,怕是只是心静下来才知道。我甚喜欢李清照的词,原因只觉她的词里无论是生活还是情思都慵懒平静,词里对周遭事物的描写却细致入微,善咏小物寄愁情。早年间的“蹴罢秋千,起来慵整纤纤手”,到后面的“香冷金猊,被翻红浪,起来慵自梳头”,“风住尘香花已尽,日晚倦梳头”,都是慵懒的情愫。她的闲情愁思,也谓令人羡慕,篆香烧尽,日影下帘钩,每日便这样于闺房内看书、焚香、品茶,慵懒舒适虽有些愁情,却也不妨碍享受这份平淡安稳。与后来的颠沛流离和国破家亡相比,她大概也时时怀念曾经有些寂寞无聊的寻常时光。
你大概会好奇,为什么我分明写的是纳兰性德的诗,却一直在说李清照,并非因为我喜欢李清照这么简单,只因“赌书消得泼茶香”一句本就出自李清照与赵明诚的典故。李清照《金石录后序》云:“余性偶强记,每饭罢,坐归来堂,烹茶,指堆积书史,言某事在某书某卷第几页第几行,以中否角胜负,为饮茶先后。中即举杯大笑,至茶倾覆怀中,反不得饮而起,甘心老是乡矣!故虽处优患困穷而志不屈。”这才子佳人的结合流芳百世,举案齐眉,赌书泼茶,两人才情相当,不分高下,这便是他们的寻常。
纳兰性德以李清照与赵明诚的典故来追思亡妻,失去志同道合、才情相当的妻子,每每回忆起曾经朝夕相处的寻常日子,心中即是悲凉又是悔恨。悔则悔没有珍惜那些寻常,任它流逝了;恨则恨人生的无常,朝夕与共的爱人不能同自己共度一生。这伤人的寻常日子,却又令人舍不得忘却,寻常的珍贵只有在失去后越发明显和扎心。“珍惜当下,珍惜眼前人”,这样的话我们不知听到多少遍,我们也时时挂在嘴边,只是从未用心做过。该流逝的一刻也不停歇,该失去的一点余地都没有,虽是寻常虽是琐碎,却都弥足珍贵,却都出乎意料的令人怀念。
局外人的羡慕,当局者的迷惑,当我们跳出这个格局,便成了开始羡慕的局外人。“当时只道是寻常”,城外的人想进去,城里的人想出来,同围城里所说的道理一致。
天下只有两种人。比如一串葡萄到手,一种人挑最好的先吃,另一种人把最好的留到最后吃。照例第一种人应该乐观,因为他每吃一颗都是吃剩的葡萄里最好的;第二种人应该悲观,因为他每吃一颗都是吃剩的葡萄里最坏的。不过事实却适得其反,缘故是第二种人还有希望,第一种人只有回忆。
——钱钟书 围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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