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丰氏的画作展品中,我发现最显眼的一帧大幅咏茶之作,这就是:《人散后,一钩新月天如水》。这幅画本是当年小杨柳屋茶风的真实生活写照:其时小杨柳屋,乃是白马湖派几位文人的聚会之处并茶谭之处,其中夏丐尊、朱自清,朱光潜诸人就都是此处的座上客,三天两日要在这里喝茶聊天的。这班同事都癖嗜啜茗,奉行君子之交淡如水的交友之道,而且各有胜概,谈吐不凡。尤其丰子恺的那副雍容恬静,一团和气之风度,格外讨人喜欢。还有夏先生的高笑之声,动不动响彻了整个小杨柳屋,在他的笑声渲染之下,形成了一片亲睦而欢恰的气氛。
人散后,一钩新月天如水
茶谭之间,随着兴之所至,丰子恺便取出许多漫画速写来给诸友欣赏,有时竟索性取来纸墨,当场作画,并在画上签上自己的名字的英文缩写TK,谁觉得有味就赠送给谁。此刻大家则一边啜茗,一边品画,如此茶谭之乐,确乎世所稀见也。
有一次,他试把小杨柳屋的茶谭夜色描画下来。不过,许是他觉得不必如实画出人物的在座,这样可以省却许多笔墨罢,于是乎就取其人散之后,茶犹未凉的这个特定场景来描画:且看那张粗木方桌上,只剩有一把紫砂茶壶,几只紫砂茶盏,仿佛清馥的茶氛,尚还杳缭在茶桌之上;抬眼再往上瞧,恰见帘卷一钩新月,让你举目即可眺得窗外远处的白马湖水在夜幕掩映下,则浑然而成水天一色。由此即表达出了“时值深宵,一席茶谭才刚刚散去”,其余韵仿佛犹在袅袅然绕梁而未已。画罢,他便在小竹凳上坐歇下来,茗憩片刻。此时恰好夏丐尊走了过来,当他一眼瞥见摊开在桌上的这幅漫画作品,不由惊喜不已,一迭连声称许说;“好画,好画!子恺老弟,你得好好画下去啊。”紧邻朱子清一听说有此佳作,立刻也走过来欣赏,并把此画火速寄给了寓居北京的俞平伯,热忱地作了推荐。
乡村茶坊
不久,这幅咏茶漫画便发表在他俩合办的《我们的七月》杂志上,获得了读者大众的一致好评。其时,在上海主办《文学周报》的郑振铎见了这幅画,欣喜之至,高度评价了这幅咏茶画作的艺术审美价值。云:虽然是疏朗的几笔墨痕,画着一道卷上的芦帘,一个放在廊边的小桌,桌上是一把壶,几个杯;天上是一钩新月,我的情思却被他带到一个诗的仙境,我的心上感到一种说不出的美感。就丰氏正式发表的漫画作品来说,这幅《人散后,一钩新月天如水》的茶道漫画,原来乃是他的处女作并成名作。此后,丰氏在他的创作生涯中,则又陆续创作了大量茶道漫画,诸如《乡村茶坊》、《山路寂,顾客少,胡琴一曲代RADIO》、《草草杯盘供语笑,昏昏灯火话平生》、《青山个个伸头看,看我庵中吃苦茶》、《松间明月长如此》等等,等等。这些咏茶作品,虽说已然是丰氏在离开小杨柳屋之后才画出来的,然而若是仔细赏鉴起来,则不难发见,这些咏茶画作的创作情怀和艺术风格,却仍然不失小杨柳屋那种画风与茶风的影子呢。
山路寂,顾客少,胡琴一曲代RADIO
草草杯盘供语笑,昏昏灯火话平生
青山个个伸头看,看我庵中吃苦茶
好鸟枝头亦朋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