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绛先生的女儿钱瑗说:“妈妈的散文像清茶,一道道加水,还是芳香沁人。爸爸的散文像咖啡加洋酒,浓烈、刺激,喝完就完了。”
杨先生其文如茶,其性亦如茶,这与她嗜茶有关。她多次写到茶,在《喝茶》一文里,她一开始就讲了一个吃茶笑话,说茶传入西方后,洋人不知道怎么吃茶,以为吃的是茶叶,饮茶时就把茶水倒了。这是不懂饮茶法导致,不过但就吃“茶叶子”这事来说,现在中国很多地方都有,比如云南,西北区域。
杨绛记录了她与钱钟书饮英式下午茶的往事:
同学间最普通的来往是请吃午后茶。师长总在他们家里请吃午后茶,同学在学院的宿舍里请。他们教钟书和我怎么做茶。先把茶壶温过,每人用满满一茶匙茶叶:你一匙,我一匙,他一匙,也给茶壶一满匙。四人喝茶用五匙茶叶,三人用四匙。开水可一次次加,茶总够浓。
我们两人的早饭总是钟书做的。他烧开了水,泡上浓香的红茶,热了牛奶(我们吃牛奶红茶),煮好老嫩合适的鸡蛋,用烤面包机烤好面包,从冰箱里拿出黄油、果酱等放在桌上。我起床和他一起吃早饭。然后我收拾饭桌,刷锅洗碗,等着他穿着整齐,就一同下楼散散步,等候汽车来接。
现在国人很看不起的立顿红茶,却是两位大家的顶级爱好。归国后他们买不到立顿红茶了,杨绛只好用三种上好的红茶掺和在一起作为替代:滇红取其香,湖红取其苦,祁红取其色。这种赌书消得泼茶香的日子,直追李清照与赵明诚。
杨绛有一本散文集,名字叫《将饮茶》,书以“孟婆茶”开篇,充满了种种隐喻。
先是找不到位子。“我按着模糊的号码前后找去:一处是教师座,都满了,没我的位子;一处是作家座,也满了,没我的位子;一处是翻译者的座,标着英、法、德、日、西等国名,我找了几处,都没有我的位子。”接着找不到记忆,她喃喃着:“孟婆茶可喝不得呀!喝一杯,什么事都忘得一干二净了”。明明夹杂一身私货,却被管事上一碗孟婆茶,就要打发得烟消云散。
所谓的孟婆汤,就是一碗茶,功用就是鬼在投胎之前把生前事统统忘掉。清人王有光《吴下谚联》卷三《续目•孟婆汤》里说,人死后第一站就是去孟婆庄。到了这里,小鬟会端来一碗茶,“才接杯便目眩神移,消渴殊甚,不觉一饮而尽。到底有浑泥一匙许,抬眼看时,妪及三姝皆僵立骷髅,华屋雕墙,多变成荒郊,生前事一切不能记忆。一惊堕地,即是懵懂小孩矣。”
杨绛身后事,也大抵如在孟婆茶馆吃茶般热闹,如今,而我们,只能遥祭一杯清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