虫吃茶?非也,虫吃竹子。
虫和我一起看中的不是一般的竹子,那可是香竹,十五年前的香竹。
反正,金黄滑溜的老竹筒除了装茶还像个书斋文玩,我爱屋及乌,可虫偏把它当成美味,一咬一个小眼。一个小眼就散下一点竹沫,落进茶饼里。茶饼缝隙里镶满淡黄的竹沫,抹开来才发现那弯曲的茶芽隐伏着油润的光泽,十来年的滚打,清清楚楚一点不含糊。
1989年前,云南省茶叶进出口公司参加在北京举办的“首届茶与中国文化展示周”活动,组织了“云茶苑”茶艺表演队赴京,父亲精心编导创作了白族三道茶、昆明九道茶、阿诗玛罐罐茶艺,与各省茶艺队以及的日本“里千家”茶道同台表演,还专门带了根据西双版纳布朗族青竹茶改良而成的竹筒茶。布朗族做竹筒茶是把晒青毛茶蒸软后塞进香竹筒,在火塘上边烤竹筒边塞茶,茶叶吸收了竹子的味道,制好的竹筒茶就皆俱了茶香与竹香。这别有云南特点的竹筒茶让人们大开眼界,有日本客户当场下单定制了几千筒。
手头存下来的这几筒茶没经历过沿海高热高温的天气,没呼吸过带着咸味的海风,算是在身边眼瞅着成熟起来的。看着竹皮由粉青变成浅黄,再薰染成金黄。可就是奈何不了那看不见的竹虫,眼看着竹筒上虫眼一年比一年多了,急呵,这香竹总有一天会被虫们吃空的。
万幸的是虫对茶没什么兴趣,茶的滋味反而随着虫眼的增多而年年丰厚起来。
在一水间试过用不同的茶器冲泡,天寒时用那只老文革水平壶,茶汤劲道十足,汤色橙红如霞,含在舌间未及鼓漱便滑下喉去;晴朗下午爱以瓷盖碗冲泡,任香气高扬,看叶片舒展旋伏,在水中一圈圈慢慢渗出茶汁,颜色由浅及深,然后痛快出汤;不同的时节以不同的茶器伺之,看它变化着不同的小性子,其实是引着它的路子合了自己的心情。就像个自己看着长大的孩子,何时会撒娇,何时会听话,把着它的脉呢。
不过,这茶最喜欢滚涨的水,温度越高,茶香也越加肆意发散。冲泡得法时,香与味一道道演绎得稳当而持久,喉间一路凉凉的甘润,深吸上一口空气也是甜的。
有一次,带了去朋友的茶行,打开香茶筒,虫咬的竹粉末便四处纷扬,叫人好不尴尬,幸好朋友知道这茶这虫的来历,并不称怪。大寒天,她用的是只调砂紫砂壶,热茶汤进口,竟出了冰糖甜,青瓷茶盏积蓄香甚妙,兰馨暗绕,让我握着空杯嗅了好久。
对了,那天舍不得喝整饼,我们就是从小茶饼中间的凹缝,轻轻一掰为二。
(责任编辑:润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