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阳光照到村庄,把一抹温暖洒到一个个清静的庭院,劳累了一天的农人从睡梦中醒来。男人们第一件事不是穿衣,手一伸就去摸茶杯。那样的茶杯大得能装下三斤开水。茶是女人早起时泡下的,三斤开水中足足泡了三两多茶叶。此时,随老汉醒来的是那些自己揉制出来的茶叶,在开水的温热里悄悄舒展身躯,等候被人慢慢品尝。
更多人是自己早早起床,燃起火塘,把还是一靛墨墨的黎明燃着一小块亮色。茶罐放到烈火中,温热,然后开始放进茶叶,慢慢地抖动,直到茶叶在茶罐里酥香,冒出丝丝缕缕的轻烟。这时,把事先准备好的开水倒入其中,三起三落,抖抖停停之后方能饮用。第一杯不是自己喝,得洒到地上,祭祀泥土,是鲜血一样红色的泥土喂大了茶树。第二杯也不是自己喝,得孝敬老者。家中有老有小,规矩不能不守,尊老也便体现在一杯茶上,这第二杯得端到老人家的床头。第三杯才能自己喝。后来,这样的早茶被一些文化人拿去做了一个让城里人好奇不已的节目,配上不伦不类的音乐,叫做“百抖茶道”,里面不仅是上好的茶叶,还在外包装了许多文化元素,更传百抖茶是某位将军发明的,还把他上升到国学的高度。其实,百抖茶在滇西是随处可见的一种泡茶方法,不管你到哪家,他们一样用这样的方式招待你。
在城里,我有一个改不掉的习惯,那就是早茶。每天早上第一件事就是冲茶,用半温半热的热水器中的水冲到茶杯中,把那些经过多少次交易的茶叫醒。污染度很高、经化学品掺杂的矿泉水,根本叫不醒云遮雾缠的山头贩运来的一芽二叶。之后是一张报纸一杯茶的方式完成一天。茶是班上最大的开销,单位的会计不时从一些公司里批发来,分给在职员工,这是一种待遇。可是那些茶装在杯中,纵然细心品啜,依然品不出个中滋味。茶原生的味被人为的香精掺杂,茶本身的汁液让工业的机器加工得越发寡淡。茶香经过多次交易、经过反复包装、经过无数次分级,渐渐淡了。只是从心思上,看着那些随水悬浮在杯中的茶叶,多少可以增添一些浓浓的乡愁,让我这个茶农的儿子,有一种解渴般的安慰罢了。面对悬浮在杯中的茶叶,像面对春天漫山遍野采茶的少女,茶香进入,感觉到的是茶歌,是关于茶恋恋不舍的思念。
只是城里人做得更秀些,他们把早茶当作一天必做的功课,在多得如毛的事情面前,他们一样漫不经心,一样把早报摊开,让新闻与身边的喧嚣一起融入茶水,化作一天的动力。